「开点音乐吧」高速路上,思绪被打乱的我觉得愈发的无聊。
司机闻言打开车载音乐,轻悠的旋律倒挺符合我的脾性 ,我见他惶恐的样子,想看坐在后座上的我又躲避着,模样年纪尚小,大概只比我大上六到七岁,我灿笑道:「你很怕我吗?」
他抬头瞄一眼后视镜,然后快速眼神不眨的看向前方,应该是个比较尽职的老司机了,不过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不怕,是觉得小少爷长得很可爱 ……我今天是替我妈妈来当司机的,她生病了。」
「哦……」我拖声回应,扭头看着窗外,手放到控制按钮上,长按将碍事的车窗打开,急风吹送,额头飘摇的刘海拍打着我的眼角,眼睛觉得涩涩的,思绪又开始乱了起来,自言自语般问他:「你妈妈 ……会动手打你么?」
「哈哈,会啊,以前我调皮,我妈抽我可带劲了!」
他哈哈笑,样子眉飞色舞,好像在讨论什么开心的往事。
我神色一凝,不解道:「被妈妈抽有这么高兴?」
「这个小少爷就不懂了吧,她愿意打你就表示她还在乎你,愿意管着你,那些对子女不闻不问的母亲 ,嘁……我现在很怀念被母亲管着的时光……」
我眨眨眼,眼珠子向下模糊想到和妈妈的点滴,不自觉嘴角上翘。
人就是这样,知道了有群体和自己经历相似,就会放宽心态去接纳那些之前纠结的问题——他们都这样啊?别人也这样啊?从而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不得不说,他的话有让我心里好受了一点。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我感叹道。
「嘁!哪比得上苏部长对小少爷呀,我在前面看苏部长看你的眼神,心疼得要滴出水来了……」
「那有这么夸张,」我腼腆的说:「她昨天刚抽我一顿大的……」
「哈哈哈……」
车内播着轻悠的车载音乐,我和司机咶咶而谈,你一句我一句,无聊的时间就这样打发掉,下车时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妈妈要我给的那个说法我没有一点头绪,而且我已经有几天不上课了,加上逃网课,算起来有个把月,神仙也需要基础的是不是,再不上课学霸地位怕是不保。
急巴巴的往家里赶,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家的别墅,推开门,首先让我感到稀奇的是这个点爸爸的皮鞋凌乱的放在鞋柜旁边,然后在大厅逛了一圈也不见个人影,我也不纠结了,跑回自己的房间换好校服准备出门,偏偏路过横厅的时候,撞见在榻榻米沙发上和另一个男人喝着威士忌的老父亲 。
「爸?」我眯着眼睛,渺远的位置叫了他一声。
不是看不清老父亲的背影,而是他旁边的男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对了,和珂姨给我看的出轨视频里的其中一个男人很像……
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没有一壶茶,倒是放着三瓶「山崎」的空瓶子,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家里的旮旯,没开灯,光线昏暗,我愈看老爸旁边的男人,就愈觉得和视频里的那个男人很像,因为珂姨给我看的视频,环境也很暗。
老父亲没多大反应,右偏头回首,脸色微醉,但行为举止尚得体,声音沉稳:「哦,儿子回来了,怎么不让爸爸去接你?」
「司机有送我到市区」我左手揽着校服外套走上前去,眼神一边瞄瞄老父亲旁边的男人,一边回话,认出旁边的男人是泰叔叔,礼貌道好:「泰叔好。」
泰叔叔点点头示微笑,拿起威士忌杯小酌一口,老父亲突然屁股不离座的伸长脖子挨近我,下颏的山羊胡渣蹭到我的脸,与此同时一股难闻的熏天酒气,还有些许烟草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眉毛一紧,头部往后仰,褊急道:「干嘛?」
「你脸怎么了?」老爸盯着我问。
我闻言讶然一惊,回家匆忙也没照镜子,心想妈妈再狠都不可能手持「凶器」抽儿子的脸吧?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蛋 ,伤痕没摸出来,倒在鼻翼缝处摸到一凸起的疙瘩,形似青春痘,好吧……就是青春痘,还不小。
「长痘了而已,没事。」
「什么叫长痘了而已?」老父亲没完没了,络续发表他的学识:「鼻翼长痘和脾有关,要么就生殖系统,纵欲过度,你以为什么叫相由心生?真觉得是心生的啊?人的外在形象和身体是息息相关的你知道不。」
「我纵欲过度?」我无故激起一团火气,双手将外套揽紧压着自己的腹部,怒道:「我踏马去哪纵欲过度?还有人比我克制得更难受?一个外科医生当自己算命的呢,废话连篇!」
「你不是谈恋爱了?」
「关你屁事!你关心过吗?」我恶言相向,末了犹觉心头贬抑,大声喊叫:「操 !!」
老爸楞了瞬息间,他好面子,当着人前被儿子责怨,侧头看看泰叔,借着酒劲逞威道:「你妈妈没说错,你现在就是叛逆期,胡闹!」
我梗着脖,微仰头颔首连连,没再和爸爸吵,但态度上绝对端的一股不服气儿。
「你再用这种态度对我试试!」
老父亲也不是吃素的,阴沉着脸,语气恫吓,惯用右手握住大腿部位衣服松出来的布料,悚然要起身的样子。
「你喝多了」泰叔拉拉老爸的手臂,举动温和斯文。
「我没醉。」
老爸也知道他是想圆场的,只是受酒精影响又放不下面子,随手夹起一只雪茄却没点燃,用雪茄前端一下一下敲着威士忌瓶子的瓶口。
「你看看他,跟我说话都什么态度!」
我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老父亲一系列反常的行为,认定他肯定是喝醉了,酒劲上来说不定还会破例动手抽我,昨天才被妈妈抽一顿大的,我可不想再受什么皮肉之苦。
「懒得跟你吵,我回去上课。」
三十六策走为上策,装作闲庭信步,我悠哉的走到大门,不过临走之时,老父亲望洋兴叹般提醒:「你小子带口罩!」
可能是因为离老父亲比较远吧,我又跋扈起来了,狠地一脚踢开平时用来穿鞋子底坐的沙发凳,并不爽骂了句:「我带你大爷!」
「啪!」只听到背后传来拍桌子的响声,连同桌子上酒瓶玻璃相撞的哐当声,我一虚,赶忙拉开大门撒腿跑……赶回学校,适逢第三节体育课,课间自由度较高 ,77女班长见面嘘寒几句,通知我返校生要到旧教务处报备,我想体育课不上也罢,前脚刚到操场,后脚就撤,又绕了一大圈跑到旧教务楼。
这里的建筑大多陈陋旧悴,教务旧楼毗邻多,听说校方本来是要将这里改造成科院区,不过两年来改造工程杳无进展,平时没什么人,我爬楼梯到6楼的时候,出于新颖感在阳台走道眺下去,竟然让我撞见在旧宿舍铁门前逡巡的黑块头同学 。
他形色仓皇,却又没有要进宿舍楼的动作,他边上还有几个同行的学生,全都笑嘻嘻的看着他,他突然一个定身,含冤似的仰天大声啸叫:「谁踏马这么缺德!十五块钱的外卖都偷 !」
听闻住校生经常被偷外卖快餐,看来是真事了。
「什么饿死鬼投胎啊,十五块钱的也偷 ,我日你先人啊,太缺德了啊……」
悲怆的惨叫,黑块头旁边的同学无不在讥笑,我在阳台见他哭爹喊娘的样子也被他逗乐了,「喂!!」的一声叫他,等他抬头见到我了,我才取笑说:「外卖被偷了再点一份呗,这么『悲惨』干什么!」
黑块头馁馁的垂头,好像被刺激了一样,哭丧似的大喊:「我踏马用了卷的!原价三十五!」
「哈哈哈……」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差点忘了黑块头同学家庭条件穷潦,想想别人也帮过我,我在高处冲他喊道:「别喊了!我请你吃大餐!!」
「真的吗恩人!?」黑块头有点激动,恩人都给我安排上了。
我正想喊叫回话,身后教务室的木门推开,一位老师走出来告诫我们不要在安静的环境下大声嚷嚷,我朝楼下的黑块头同学挥挥手,告诉老师我是来做返校报备的,老师没好气训我几句便带我进屋了。
事后我回到操场,没参于到团体当中 ,而是在角落一个人待着,间或看看欣欣姐教室的方向,很安静,此时的欣欣姐应该在认真听课吧……教务处的老师告诉我墙画比赛照常举办,想来无所事事的,待了一会我待不住了,屁颠屁颠的偷偷溜回教室……就教室现在的环境,满帘风雨一床书,非常的安静,我将之前没画完的黑板画拼到一起,取来粉笔开始涂涂写写,偶尔手部使力的时候虎口会疼,那是妈妈用戒尺抽的地方,导致我作画效率慢上不少。这样磕磕绊绊画了大半个小时,大概下课铃声响过后的十分钟,察觉到身后有人不吱声的站着,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你要站我后面多久,沈老师?」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画画的时候有些入神,投入之后被人打断是很难受的,所以一开始我没理她。
沈淑匿一身干练革履的黑西装,姣好身材玲珑有致,熟女感不减反增,只是脸如冰雕,神态青楼贱质,庸姿且闷骚 。
她缓缓走过来,将我抓着粉笔的手拉下去,平淡语气里不乏惊句:「为什么……要破坏它?」
「什么?」我雾里雾云的,老实说,我让她给整懵逼了。
「这幅画,画风很像一个人……」沈淑匿怔怔的看着黑板,转头看向我时,露出少女般初恋的笑意:「我喜欢的一个人。」
「老师看着……像结婚了呀?」
将之前在清吧的那次联想起来,我知道有故事要听了,懒洋洋的在讲台台阶上坐下,粉笔一扔,交叉指放在左脚膝盖上,看着她。
「结婚了就不能有喜欢的人么?」
她掺着调笑意味,挨着我也在台阶上坐下来,寓意深远又问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么……」
言下之意很明确,就是在问她之前在清吧里说的那个人,我到底见没见过、那个人在那。
我有点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了,交叉手掌压住小腿往后倾了倾,张着嘴,欲说无言,沈淑匿沉静半刻,杏眼望向远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以前有抑郁症……」
我惊讶的看着她,她报以淡笑,甚至安慰我说:「现在好了……」
我点点头不打断她,一副聆听者姿态。
「有一次上插画交流网的时候……看到自己喜欢的作品,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他的画会心情很放松,自己也爱上画画,之后的几年,我的抑郁症好了,但他不见了……」
沈淑匿突然低着头,满眼的落幕与愧疚:「去年省会美术比赛……我终于见到和他网上同名的参赛作品,画风肯定是他……不会错的,一定是他,可我拿了第一名,他拿了第二名……然后,我就再没看到他更新作品了……」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却沉默了良久,转而盼望着我,好像等一个答案,我不忍心打击一个有过抑郁史的美女老师,失措道:「等等等……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师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见过他……」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急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知道。」
完,女人直觉的那套又开始了。
「我真没见过,都是胖子他们说的,关我啥事啊。」
「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手上有粉笔粉末?」
去年的省会美术比赛……我细想想,那年的比赛我也有参加,并且得了个亚军,为此我还封笔过一段时间……挖槽,不会这么巧吧?但沈老师说过那个人应该是个老教授呀,那年我才15岁呢。
「沈老师……」我拭拭眉梢,抱着摸索的心思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黑板画就是我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