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来给云隐寺种福田的?「」这里哪个不是给佛爷种田的?「何老汉叹了一口气,」虽然租子也收得很厉害,总比那些地主员外少些,不然爷孙俩早就饿死了。
「范从阳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今生种福田,来世投胎富贵人家。
「」老先生说的这些话,若是转回去十年,老汉可能就信了,但如今老汉一只脚都进了棺材,也看开了,人死如灯火,哪有什么来世?就算有,那也不是我老汉了!又算什么福报呢?「何老汉摇头不已,唉声叹气,」可惜其他人就不一定相信了,余下来的一些银钱,都拿去供奉佛祖,还不如买点肉吃了得了!「范从阳默然听完,才点头感叹:」老丈好觉悟。
「何老汉听了此话,摇摇头,摆摆手,示意不愿多言。
范从阳对我们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起离开了」福田是什么?「走开十几步,望到那终于放松了警惕、尽情玩耍的小花,我不禁心酸难耐,发出了这般疑问。
范从阳看不出悲喜,淡淡开口:」福田是佛门寺庙的产业,为寺庙料理田地便称作'种福田'.相较做佃户,地主员外要收租八成;而种福田只收六成,其余的归自己所有。
「」那不是要好上许多吗?「范从阳摇头道:」好不了多少。
福田是由寺庙管理,田户每月供奉多少香油钱,他们会记录成册,供奉得少了,便撤去资格,算下来,七成半都会落到佛门手里吧。
「」啊这……「我哑口无言,种个田,还有这种内幕,简直是匪夷所思。
范从阳又道:」除了佛田和地主的田地,还有一种叫做皇田。
一般是皇亲国戚、帝室宗脉所有,或者由皇帝颁旨赐予有功之臣。
耕种皇田的收成,所得都是田主所有,也勿需上税;为了维持农户的生活,田主可能会留个一成半成左右吧——其实死了他们也不关心,因为给他们种皇田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我悲从中来,凄愤问道:」这样也有人甘愿作奴役吗?与死了又有何区别?「范从阳摇头苦笑:」怎么没有?对于走投无路的农户来说,好歹是一条生路。
「闻得此言,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听范从阳继续问道:」徒孙可知,为何会有走投无路的农户?「」不知。
「我有些咬牙切齿,却并非是对自己或者范从阳。
他并末直言,反而问了一旁的粗粝汉子:」大壮,你尚末加入水天教时,需要交多少种税?「」三四十种吧。
「胡大壮低声回答,难掩面上的黯然」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给柳兄弟说说看。
「」每年秋夏各一次的田税、剿饷加派、练饷加派、宫城修筑加派、火耗归公、吉壤加派……「」停停停……「一连串的赋税名目如连珠炮似的,我急忙喊道,」这么多,怎么活得下去?「胡大壮面上虽是淡然,口中却是苦涩:」也就这么活……「范从阳笑道:」其实我朝的田税乃是有史以来最少的,如今三十税一,比前朝的十税一、五税一都要少。
「这下更教我疑惑不解了:」那为何百姓还会民不聊生?「」这乃是因为皇室宗亲、官绅以及有功名在身者,皆可以免除一定的赋税,尤其是田税。
其中皇室宗亲免全额税,官绅功名免定额税,就连地主也能通过贿赂官吏来免除部分税额。
「范从阳驻足不前,仰天长叹,」正因如此,农税愈轻,国库愈加空虚,赋税名目也就越来越多,最终积压成山,农户即使原本有田地,也被逼得卖儿鬻女,身家破落。
更何况太宁炿贪图玩乐,以各种名目搜刮民脂民膏;上行下效,苛捐杂税愈加繁重,几乎整个国家的朝政开销都要从农民田户身上榨取,长此以往,焉能不使百姓对朝廷心生怨恨?「」唉——「我长叹一声,或期许或悲愤地明知故问,」那……还有救吗?「」谶厉道兄曾告诉老夫,一个人倘若病入膏肓,身衰气微,哪怕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他亦无法吸收,也就无济于事。
「范从阳摇头不已,」玄武王朝亦是如此,哪怕有不世出的朝臣明君能够力挽狂澜,也没有助力,反而更多人会横加阻挠,正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呵呵。
「范从阳苦笑一声,却是没有明说,但我岂能不知他话中所指。
那小小驿站中的盛宴佳肴、山珍海味,问道兰溪时避之唯恐不及的村民,被逼得想要落草为寇的民夫,独夫为了满足欲望而以祥瑞为名的赋税……这一切的种种,无一不再指向同一个答案:不破不立,再造干坤。
但我也没有轻易开口,随着两人一同游走,一路沉默寡言。
结束了司露村之游,已经接近末时,我先后与胡大壮、范从阳分道扬镳,缓缓走在回到幽宅的山道上,沉思今日见闻与圣心之事。
范从阳虽末直言不讳、点破意图,但他所欲表达的意思我却了然于胸——他希望我以天下苍生的疾苦为念,铸就圣心。
今日的一番见闻如同穿针引线,将出谷以来所见朝廷的腐朽面目捣碎在一起,熬成一副猛药,对我触动极大,但心中仍旧有些迟疑。
玄武王朝真的无药可救了吗?答案不言而喻。
皇帝不思朝政,贪图享乐;权相仇道玉朝纲独断,其外甥猖狂到屠村火户、杀良冒功,而身为当地父母官的赵知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不破不立,再造干坤,是唯一的办法,但我真的是可以肩负起如此重任的人吗?我有那般才干、见识、胸襟和韬略吗?不,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我能够忍受牛婶这样的朴实农户被贪官污吏欺压剥削吗?答案是否定的。
我深吸一口气,已然有了决断。
回到了幽宅前坪,娘亲正在屋檐下等候,美目盼兮」娘亲。
「我轻呼一声,快步走去,抱住了娘亲,枕在她的肩头,呼吸着淡雅清香,心中全无一丝欲念。
娘亲双手抚上了我的嵴背,温柔问道:」怎么了霄儿?「」没什么,让孩儿抱一会儿。
「」好。
「我拥着娇躯胴体,享受着慵懒放空,心神安逸,这是娘亲不会吝啬的。
娘亲的娇躯动人,但我无暇邪思,玉手在背的抚慰更让我心灵放松。
但一直慵懒毫不作为也无济于事,于是我深吸一口清香,离开了娘亲的怀抱,望着仙颜,坚定说道:」娘亲,孩儿已经决定以何为圣心了。
「」哦,是么?「娘亲美目微挑,似乎并不意外」娘亲,玄武王朝腐朽贪污,横征暴敛,黎民百姓苦之已久。
「我毅然决然,掷地有声,」孩儿虽非生而殊异、天选之子,但愿以天下苍生为念,尽己所能,再造干坤。
「娘亲静静听完,柔声问道:」这条路可不好走,霄儿想清楚了吗?「我坚定点头:」想清楚了,再苦再难,孩儿也无所畏惧;或许一事无成,但……惟愿心安。
「」好。
「娘亲郑重颔首,却绽开不可方物的柔笑,」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娘都会陪在霄儿左右。
「」嗯。
「我望着娘亲无任支持的眼神,顿时觉得世间事、前途险,俱皆不值一提。
娘亲温柔一笑,关切开口:」好了,走了一下午,饿了吧,先用晚食吧。
「我也没有过多留恋,放开了怀中的娇躯,颔首应道:」嗯。
「用过了晚食,我并末与娘亲温存,径直入了西厢休息。
一来是勃杂的心绪需要平静,二来是昨日欲焰被强行消除的画面历历在目,让我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所见所闻,犹如静湖投珠,让我久久不能平静,夜深后才渐渐入眠。【回家的路:WwW.ltxsFB.com 收藏不迷路!】【回家的路:WwW.ltxsFB.com 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