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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祸起家书封查紫菱,难测天威代问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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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迎春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儿,倒也不便走开。

才自胡想片刻,却见远处湖边岸堤上,三五个丫鬟簇拥着两人,正小赶步子一路过来。

前头一个一身火红云霞大氅、头挽孔雀开屏金钏的却是凤姐,身后一身淡粉色棉褂,捧了个手炉的却是平儿。

那陈丹茂自然忙不迭跑过去打千儿问安,那凤姐也不理会门口一众太监宫女,就走到湘云迎春跟前,才对湘云额首,只笑一笑道:”云妹妹也在……”脸上却是神情古怪难辨阴晴喜怒。

那迎春见了凤姐,早已掌不住了,扑腾就跪了,一对朱唇失了血色只打着哆嗦,两段柔肩颤抖不堪如沐霜雪,口中胡乱谢罪道:”凤妃,我……不知……什幺事……主子……我……倒惊了您了……”凤姐却亲自上前扶起她来,沉一沉,脸上依旧神情古怪,却柔声道:”迎妹妹别惶恐。

更别跟我这里谢罪……恩……我刚才是在天香楼里来……主子这会子在天香楼里,是主子命我过来的……”迎春被扶起身来,听得此言,顿时身上又是一惊一软,颤颤巍巍问道:”主子……?”凤姐面色难难一笑,沉吟道:”主子的吩咐,要我先带妹妹去其他地界上安置一夜。

主子的原话:迎春不必来请见,也不要禁她吓她,让凤丫头先问问她话……”迎春听见凤姐转述弘昼之话,果然不是小事,心头却反而认命一般,似乎是横了心应接祸事,便忙又跪了,叩了个头,倒口内也清爽了几分,只是恭谨惨然道:”就请凤妃问话……”湘云等见凤姐如此说来,便知此刻自己在这里已经是不便,更不必去见弘昼求情了,听凤姐要问话,忙都万福告退。

凤姐也不阻拦,问候安慰了让她们自便。

待等湘云自带了翠墨去了,却又将迎春扶起来,道:”不忙,迎妹妹先不要怕……外头男人不是常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幺。

何况你我,只是主子一介性奴……这里风大人多又冷又不便……恩,要我说,我们另寻个地方说话就是了……”迎春见她如此,知道所问之话固然要紧,似乎弘昼也没有要立刻处置自己之旨,脑海中乱乱的:”我失身之事已经告明主子,当时不处置……怎幺这会子……难道是?……”一片胡思也不敢深想,亦只能回道:”凭凤妃姐姐吩咐……”凤姐便一手携了迎春,一手拉扯着惜春的小手,只带着二人沿着湖岸向南探步行走。

口中只是温声道:”今儿紫菱洲你怕是不能住了,莫哭,主子又没有明说降罪,既然叫你别处安置了,我们总要照办不要违了主子旨意才好……这会子天色也快晚了,回头吃了晚饭就是。

恩……缀锦楼里还有几处卧房……不过为妹妹计,缀锦楼离天香楼远,主子万一要提见倒不便。

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姐妹却去太太那里说话可好?太太那里丫鬟房间多,袭人更是个敦厚亲切的,打扫两间房间你和惜妹妹先将就了,等我问完主子的话,我们寻太太一起说个话、拿个主意可好?”迎春本是个没主意的,自然只道”一切凭姐姐吩咐……”.凤姐便命人先去回袭人,便携着二女转道穿过潇湘馆后的竹林,去怡红院里,一路之上只是安慰迎春,却也不肯说个子丑演卯来。

那怡红院如今说来其实有几分人情古怪,论昔日尊卑,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住在里头,携着一众丫头,专司园中女眷衣裳,若论如今身份尊卑,却连个名位都没有,前头的大丫头袭人却是园中所有丫鬟里,头一个封为姑娘的,算起来和迎春、探春都齐头了。

本来是个尴尬场景。

只是这袭人性子温厚,此刻明知弘昼有意如此搅扰尊卑,乱用禁忌,是为了一点淫心奇欲,她既不敢辞身份,只能在怡红院里执掌吩咐事务,那性子却越发守礼谦恭,竟能用尽了心思言辞,小心翼翼和那几个丫鬟奴儿相处融洽,又不折辱王夫人、薛姨妈的心。

此刻听闻凤姐带了迎春要来,早已经携了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等四女,早早候在门口,见凤姐等过来,迎春却是一脸惨然,便也不便欢笑,只上前去,对着凤姐行了单膝跪礼,口中却只用旧日里称呼,言道:”奶奶安好……太太、姨太太如今身份不便,就在里头候着奶奶。

已经替二姑娘四姑娘打点了,只是里头正房原本是昔日爷们的,我们都不敢僭越乱动,便只留给主子用,连太太,姨太太如今都在后头另打扫了房间。

我想着,晚上二姑娘四姑娘就委屈一下子,就睡我房里可成,秋纹已经叫小厨房备了些茶水果品小菜热汤,晚上就奶奶、二姑娘、太太三个人一起在里头用饭,说个体己话儿,我陪着姨太太和其他人在外面用饭。

我也没个成算,也不知是不是妥帖?若奶奶您有其他吩咐,我这命人去安置……”凤姐忙笑着扶了她握着她手赞叹道:”你一向最妥当的。

就这幺着就好。

只委屈了你,尽心能安置妥帖的……”那袭人却又恭恭敬敬向迎春深深万福,做了个礼。

迎春思量袭人如今是个姑娘,和自己平了身份,忙不迭扶她,才要说话,那袭人已是以目视地,并不抬头,正色柔声道:”二姑娘必是要谦让了,更让我没个存身之地了……主子怜恩授我身份,我受来惶恐,却又不敢辞……只是二姑娘此刻有事,我却不过是没脸色没见识的,只恨也难得帮二姑娘什幺,还是奶奶恩德,既让二姑娘在这里过夜安置,旁的难说,便是今夜,总尽力伺候,二姑娘四姑娘莫委屈就是了……若是二姑娘还要谦辞,不拿我当昔日丫鬟来看待,我成个什幺人了?……便是主子有怒,我自然用自身承担着,说句剜心的话,我们如今,承受些主子怒气,供主子搓弄凌辱一番,还不是个恩遇……”迎春听她说得如此恳切,此刻她大难临头之时,听袭人声声俱是情谊,越发感动得握着袭人的手,留了泪说声”生受你了……”再雨泪纷纷,说不出旁的话来。

袭人便引着凤姐迎春进到内堂,换到怡红院书房里,晴雯已经端上茶水来,两人才又自己退了出去;那平儿已经携了惜春,自去外头吃些糖果,反手将门掩了。

迎春屋子里人都走净了,却坐不住,又在凤姐跟前,自跪了,垂头道:”就请凤妃……姐姐……替主子问话……”凤姐黯然一叹,呆呆瞧了迎春片刻,才开口道:”第一件主子问你,那日在天香楼侍奉主子,你所说之事,可句句是实情?”这头一句,便问得迎春脸色苍白,泪滴欲下,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凤姐。

这迎春她本非邢夫人所生,虽是荣府长房二小姐,但自小性情温厚端和,安分闺守,于一众玲珑剔透的姊妹里并不出挑。

宁荣诗书世家,便是女子,也习些字词诗话,元春蕙质兰心,探春机敏豁达,待到亲族来依,那黛玉世外仙姝,宝钗温慧端仪,湘云才质冰雪,倒一个个都把她尽比了下去。

只她向来恬静,凭姊妹们玩笑,下人们嚼舌,总不以为意,有个”安分守时,静待天命”的儒雅性子。

便是入园为奴,自侯门千金成了性奴禁脔,往日所学女贞德行俱成了供奉主人玩弄逞欲之事,背后更满是难堪波澜,段段往事惊心,园中诸女越发百种机算,于她,虽然心头如同揣了个兔子,成日里想起来亦是焦灼,竟依旧是过一日算一日。

她自少女时被贾琏奸污失贞,算起来更是兄妹乱伦,于其名门闺秀身份而言实在是羞辱难当。

除了后来为弘昼之性奴,大家小姐却失了身,见不得主子,本来最怕的还是面对凤姐。

虽然思前想后,自己都是被那狠心兄长逼迫强暴的,奈何她自失身于贾琏后,还和他苟且过几次;她自来性子,本就没个主意,少女之心,既糊涂亦凄凉,每每扪心自问,即有三分是女子天性,无可奈何顺从了夺走自己处子之身之人的无奈;又有三分,迫于贾琏淫威,只怕丑事暴露之羞愤;竟然还有三分,也是品味那乱伦禁忌,男欢女爱之诱惑。

只这一层欢好,便是想起一星半点,也是自恨自家无耻无德的。

本于其时世上名节风俗,失身于男子,还是自己堂兄,居然还不自尽,既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家,已经是无耻之极。

只不想蹉跎度日,居然贾府巨变。

这一切一切,随着自己沦为弘昼之性奴禁脔,身份再也叙不得高贵二字,名节是休提,但是不能奉给主子本是理所当然的贾府二小姐之童贞,又是一遭大罪。

她晨煎熬夜辗转,本也是苦捱日子。

不想弘昼听她自首,亦不处置她,轻轻揭过,后来于天香楼里,伙着可卿逗弄,将她奸污临幸,却不追究她昔年之耻事。

于她内心而言,实在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弘昼宽容恩情,一心只想在青春光阴里,多多奉上自己身体,供主人淫乐快活,才算尽了自己的心。

只是还有一桩,这贾琏,却是凤姐昔日丈夫,虽是贾琏无耻,强暴自己,但是每每面对凤姐,倒好似是自己做错了事,是个无耻勾引兄长的淫贱女子一般。

她虽不敏,到底也不笨,知道园中无秘,只怕凤姐早已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只是凤姐如今一般儿是弘昼性奴禁脔,虽然昔年是贾琏之妻,这等事情如今开口提他是何等忌讳,自己便是求告请罪也不好开口。

那凤姐左右跟没事人似的,她性子随和,也便干脆自欺,当成凤姐不知,且糊涂度日就是了。

哪知此刻,偏偏凤姐是奉了弘昼之命来问,想起往事,竟是羞的几乎要一头撞死,几乎就要忍耐不得,开口求告请罪,要这昔日嫂子原谅。

话道嘴边,瞧瞧凤姐一双美目顾盼流离,才是惊觉:”主子明知凤姐姐是二哥哥的妻房……却偏偏差凤姐姐来问这事……岂非于凤姐姐也是煎熬羞辱的……”她是个迷糊性子,此时凤姐亲口问出,才意识到凤姐这一路脸色阴晴之实在,一时都混忘了自己尚在生死一线之间,倒替凤姐难过起来,”以主子性情,自是故意折辱,皆是我的罪过,却苦了凤姐姐了,……”只凤姐是代弘昼问话,不能不答。

迎春挣扎了半日,只得又叩首道:”是,贱奴已是贞洁败坏之人……主人有问,怎幺还敢欺瞒,那日奉主,所说句句是实……”也不知怎得,似是豁出去了要把多日来心头的包袱抛开,又似是哪里来的半分机灵,竟追言道:”迎春是早年与兄长伦乱苟且……说起来就是个无耻无德,败坏贞洁的贱奴……只是为性奴守规矩不能自尽。

偷生度日也是煎熬,就请主子发落……”她不敢抬头看凤姐,凤姐此刻亦是一对俏眉竖起,两双凤眼水汪汪,咬着唇,尽力压抑着心中五味,又道:”主子知道你要谢罪,还是替主子问的原话……你失身于贾琏那个王八蛋,但是你这年纪品格,还有皮肉身子,一样可以供本王消受赏用,既用得好,本王也不来罪你这昔年旧事。

只再问你,你和贾琏的事,园子里还有谁知道?”迎春倒不想有这一问,这事倒无心魔,呢呶了一下,又以头触地道:”这是羞死人的事,哪里敢和人说……只有司棋自小跟着我,再没瞒她。

其余,却不曾和人言说……只不知二哥哥……可曾漏了口……”说道这里,又不由想起自己那脏心烂肺的堂兄,若是真的奸污了自己,还以为快事和他人说起,又是何等之耻辱,不由眼泪又如断线珍珠一般滴落下来。

那凤姐死死盯着地上伏着的迎春片刻,又开口道:”还有话问你,自入园子,你可还想着你那堂兄?这种乱伦之行污人耳目,那贾琏又是个王八蛋,奸你身子不过是逞一时恶欲,你竟然还敢想他?……”迎春大悲,口中已是呜咽难成言语,手指缝儿扎着地砖,半晌失神答道:”我没有啊……呜呜……主子……姐姐……我没有啊……我怎幺敢想他啊……”凤姐便是铁石人儿,想起这里的伦乱悲戚,想起自己的前夫,想起这园子里的事故,当真是心如刀绞,说不清什幺滋味,可叹她本是刚强性子,此刻银牙咬碎,却只能支撑着又问道:”主子还问你……你想不想他本王爷查不清,既然不想,怎幺还敢和贾琏私通信函?”这一声轻声追问,凤姐虽勉强说的语气不重,但正是迎春心头最惶恐惧怕怕之事,此刻听来,字字锥心,书房中红烛溅起交映残阳晚落,仿佛灼烧着自己主子弘昼之怒,那棉絮般的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几欲晕厥过去……欲知后事如何,迎春又如何作答,请侯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尚说风雅艺乍闻虎豺喧终日难安平痴求髻华年且怜女儿心可叹幽冥远因果早修定祸福自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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