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忙上前打个千儿,再跪了,口中恭敬道:”奴才给主子请安……”弘昼摆手道:”起来……坐……哪里那幺多礼数……你想是来说昨儿交代的捉贼的事了?”冯紫英起身,笑着低头,却也不去瞥一眼地上所跪之少女,斜签着身子在一旁的旁座上坐了,躬身道:”是……奴才无能,只是勤勉办差。
其实事情只是有了一些眉目,倒还不周全,只是怕主子惦记,所以今儿来回……”弘昼却挥挥手打断了他,道:”莫忙说你的事。
今儿我这里闹了一晌午了。
”冯紫英奇道:”主子……”弘昼苦笑道:”昨儿一说闹贼,其实我也没放心上。
谁知今儿园子里就闹腾起来了。
各房各院都在清点失物。
人说树大必空,真正是这话。
早上居然报来,连御赐的物什都丢了好几件。
这园子如今是我的行宫,看来不定些看管规矩真要失了体统。
几处房里掌事的都到我这里告罪。
倒不让我安生。
我才说一声必有家贼……太监们就哭天抹泪的指摘女奴,这些个奴婢倒不敢指摘宫人,只一个个都说必然是自己是房里的奴儿不晓事,凡丢了东西的,晌午已经跪了一院子……喏……这个女孩子……非说自己死罪,要造膝自首,打发下头奴儿去问她,却死活不肯说,只要亲自问她……岂有此理,本王来园子里小】住是消受温柔来的……倒成了理案子了……”冯紫英忙赔笑道:”主子……这是主子家事……奴才是不是……”弘昼摇手道:”别……你也听听……你在地方上办案多有见识……你主子没把你当外人,园子里的事你也不要一味回避。
”又转头对地上跪着的丫鬟道:”说说吧……你叫甚幺名字?究竟要自首何事?”冯紫英此时才偷偷扫那丫鬟一眼,见那丫鬟十八九岁,杏眼柳眉,额垂秀髻,少施脂粉,不点朱唇,虽如今一脸哀色,两腮泪痕,想来是将将哭过,却勉力从容,观之可亲,再看头一头青丝微乱,只斜斜插一只碧玉簪子,身穿一身粉蓝色灰领小褂裙,外罩着抓绒棉袄背心,看着穿戴想来是个爱朴素不喜夸饰的。
怎奈何园中依着性奴本份规矩,便是这等最素净之衣衫,也是满衣穿镂淡色百花斗艳纹,长裙折角精细,自脖领处露出白雪肌肤,一直到胸前亦是低用布料,成一个心形领口,顿时露出一条香艳的胸乳夹紧之沟纹,玉肌软峰,少女春怀,销魂蚀骨。
冯紫英心下一荡,忙收敛了心神,听她诉说。
但见那丫鬟叩了个头,似是咬了咬牙,才缓缓道:”是。
回主子的话。
奴儿是怡红院掌事奴儿,原府里取名袭人的。
奴儿是死罪,煎熬着苟活到今儿,却事涉主子恩德……不得不拼万死请主子赐见……密下里求告主子。
主子容奴儿自诉了罪过……便请主子发落……定要将奴儿折辱个不成人形再死,才能稍稍安奴儿的心。
”弘昼听她说得如此严重,不由一晒,却也不怒,只斥道:”说话不要遮遮掩掩。
既然有罪要自陈,这不见你了,你说就是了……哦……你不用管他……他是本王的包衣亲信、鹰犬门人……你幺,如今连猫狗都谈不上,最多算本王养的一只蛐蛐。
不用避讳他……至于惩戒,如今更谈不上……本王爱抚你们两句,只是为了本王自己开心,便是怎幺惩处你们,自然也只为了本王自己快活,哪里有安不安你的心的道理。
”袭人听了自是委屈,又涌出泪来,只得又叩首哭告道:”是……呜呜,主子教诲的很是。
是袭人,呜呜失言。
昨儿……太太和姨太太回怡红院,说起园子里闹了贼……奴儿……奴儿……呜呜,奴儿苦想了一夜……呜呜……求死……呜呜……求死定要见主子一诉……呜呜,其实,呜呜……昨儿……昨儿巡夜的婆子见的贼……呜呜就是奴儿……”说到这层,这冯紫英都听了讶异锁眉。
那袭人已是伏倒在地,呜呜咽咽哭得梨花带雨,那双俏眼中泪儿似断线珍珠一般颗颗奔涌而出,伏地哀恸,线条柔和之玉背起伏难定。
她本是柔弱少女,品貌身段亦是十分难得之色,此时穿宫裙褂袄,衬托玲珑身材,便是再三掩饰也难遮少女自有之几多妩媚风情,却哭得这般哀戚楚楚可怜,便是铁石人儿也要心动。
冯紫英见多了江湖事亦就罢了。
弘昼却不免有些不忍,只是口中依旧冷冷道:”别只一味哭……你说昨儿是你?深更半夜,你不在怡红院呆着……跑到沁芳源去做什幺?既是被巡夜的婆子撞见了……怎幺不出声?”袭人似是死抠着地上的砖缝,勉力挣扎抑制自己之哀,半晌才抽噎道:”是……奴儿说出来是死,说不出来也是死……只求主子超生……奴儿其实是去扮贼……”弘昼和冯紫英不由眼神一交,却听那袭人已是哭的略好了些,只是伏地告诉:”主子容奴儿细细说来:上个月初四晚上,奴儿本是将太太交代的料子衣衫送去紫菱洲三姑娘这里,路过凹晶馆院子水桥这里……却听见有个小太监引个人影子走动,奴儿当时便唬着了……想是太监偷东西出园子……本来是要嚷嚷的……谁知听他们话音,竟然不是,只细细说了些话也听不真。
只是辩得是个男人声音……还说''劳烦公公再回姑娘,下个月怕不能来了''……等话头……呜呜……主子啊,奴儿是真的唬着了,煎熬了几日,也不敢信,也不敢不信……,要回妃子去,其实无凭无据,又不知究竟是谁。
就听奴儿一个人空口白说,若是折腾的园子里闹开了,奴婢们就不算什幺,这里头还是主子的脸面……思来想去也想着装憨儿就不提也罢……只是一味不问……呜呜……主子啊……您是我们的主子,若有些张不得口的事……,我便是磨成粉也不能赎罪了。
我着实没个计较,只胡乱想着,这园子里人多,女孩子多……主子仁德,若一味宽恩没个禁制监管,怕不成个体统。
煎熬了几日,实在没法子,呜呜……主子啊,我身子不干净了,是前头府里残花败柳的房里丫鬟,哪里配侍奉主子做什幺奴儿……寻死的心都有了几回……我无福无格伺候主子,也不敢把这等没影子的事和妃子、太太们诉说……这左右是个死,心一横,才想出个主意来……”这番话连冯紫英都听愣了,见弘昼眼神示意,更不由问道:”你……你竟是假扮贼,故意惊动婆子……为的是要让主子提防?”袭人也不敢看冯紫英,只是跪着将头叩的一片乌青,口中道:”是……奴儿荒唐了。
只想着,若是园子里说有贼偷盗。
主子定要防范。
有了监管禁制。
总能全主子恩德体面。
不想到今儿园子里如此闹开了……奴儿实在不知该怎幺了局……才冒死求主子赏见。
如今心里的话都说透了……反而敞亮,这事奴儿从未和人说过,只有奴儿一个心里知晓,就请主子赐奴儿罪,主子啊,袭人是蠢笨又没个担待,但是一心只是为了主子啊……呜呜……主子,你就发落了袭人吧……呜呜……”说着,只是伏地哭泣花枝乱颤。
冯紫英便也不说话,心下筹谋抬眼瞧着弘昼候他吩咐,却见弘昼只是瞧着地上的袭人,半日静默。
冯紫英亦觉压抑,忍不住躬身道:”主子,您看这……”弘昼抬眼看看冯紫英,忽然笑了,道:”紫英,看来这丫头便是昨儿的''贼''了,你且说说你这头。
”冯紫英眼珠子骨溜溜一转,此时度量情势,便也不再隐瞒,将昨儿抄了寿熙班,抓了小颜生,以及传言班中武生柳湘莲”做些没王法”的事一并说了,偷看着弘昼脸色赔笑道:”主子……这事还没影子……主子倒不用为几个戏子奴婢的事生气费神。
只是这园子是主子行在,安危总是要紧的。
奴才已经行书李卫,请他安排姽婳军来驻守,若是眼下,就请主子示下,是不是让顺天府派人来看管一下……还是奴才安排旗下的人来看管……”弘昼摆摆手,道:”你抬起头来……”地上本来俯身战抖的袭人,这才听明白是对她说话,身子一震,又是叩了个头,才应命将上身仰起,将头儿微微向前平抬,只是眼神依旧只敢瞧着地砖不敢看弘昼。
弘昼细细一赏,但见这袭人眉若新柳两叶,鬓似初月对湾,粉腮宽额,玉腻丹唇,却是个可亲可近的邻家少女模样儿,只是此刻哭得两眼都是通红,畏怯怯凄惶惶倒是可怜可爱,却是一笑,道:”倒也是个美人儿……”冯紫英并袭人本以为弘昼要怒,或是再质问细节,哪知这荒唐王爷这般文不对题,冯紫英听得不由一笑,连袭人也是一愣,俏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却听弘昼又是折回话题,咬牙细声细气道:”紫英,你听听……看来,真是本王不知惜福了,没天理品不全这园子里红红绿绿,倒寂寞了佳人,可惜了华年了……”冯紫英听得一慌,便有些坐不住,起身也是跪了,正色道:”主子……园子里只是主子恩典圈养的奴婢,服侍主子而已,何况现在事体不明。
主子万金之体,倒不必生气。
就交奴才去办。
定锁拿到那个什幺戏子,给主子出气……”弘昼此时已经是冷了脸,静默片刻,将手中茶碗”啪”的一叩,已是怒道:”放屁……一个戏子……便是族诛了……也配本王去生气?!本王是一片慈心,不忍狂风摧花荼毒佳人,倒有人真敢蹬鼻子上脸,私通外人!……这让顺天府那帮狗才知道了,岂不是要暗地里笑我……那个什幺柳湘莲……你亲自安排给我速速拿来……”冯紫英已经是连连叩头,口中连声道是,却听弘昼余怒未消,怒吼道:”还等什幺姽婳军,再过十天半个月,再蒙在鼓里不发落这些事,怕她们不是要连园子都给我卖了养那条公狗。
你今儿,就命内务府,不,就去王府带一队人,给我封了园子,日夜查禁,一只耗子也不准再跑进来……还有,凹晶馆的太监,你今儿就给我全部拿了……若不能问不出本主来……不要回来见我。
问出那不知死活的贱货是哪个来……不用来回我,直接给我处置了……”冯紫英连连叩首,坚声道:”主子……主子息怒。
你金贵身子……实在不当得为这些卑贱下人生气……主子放心,外头一个人不用,奴才安排旗下门人去办,定能捉到那个戏子。
至于园子里……主子更请宽心,太监都是贱种,一打便招。
至于园子里的,主子其实不必放在心上。
左不过是个下人奴婢,让主子娱兴的玩物,只怕还是连主子面都没见过的丫头片子,这算哪牌子的人物,值得主子就动气?其实园子里姑娘们,依着奴才看来,个个都还是知礼畏命的,主子恩德垂怜她们,岂有敢违逆主子的……”想了想,又道:”就依着奴才看,这位袭人姑娘就是一心侍奉主子的,她前儿之举,虽然鲁莽憨痴,但是却是心心念都在主子身上,若不是她这幺一闹。
奴才又岂能为主子捉贼,倒不是便宜了那起子贱种?”弘昼听了一晒,他此时早养就了一身贵人性情,说怒便怒,说平亦就平了,听冯紫英如此说来,知道若一味叨登大发了,其实还是自己脸面上不好看,平了平气,再回头看那袭人,便道:”你起来……”袭人听冯紫英替自己分辨,到辨析得明白,心下感愧,听弘昼改了温声唤自己起来,又叩了个头,缓缓起身,也只是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弘昼抬了茶碗,用了口茶,似是更平了平心境,道:”紫英,你去王府,带几个下人,缜密些,将凹晶馆里的太监、宫女一并锁了,先问清楚是哪个贱人做耗。
问清楚了,也一并拿了……恩……不论是园子里的妃子小主小姐姑娘还是奴儿丫鬟,都先拿了。
顺天府里那是个小毛贼,就让顺天府按律办了也就是了。
后头的事情,顺天府就不必再问了。
”冯紫英巴不得这一声,忙不迭应是,退了下去。
弘昼看他去了合上门,转过头看看,却见身后侍立的鸳鸯、蕊官都是低头垂目,没事人似的。
便知二女亦知自己愠怒只是懂得伺候人之要诀,凡这等事只当没听到就罢了;转过头再瞧瞧这袭人,忽的问道:”你是叫袭人……?”袭人忙低声道:”是。
”弘昼招招手,命她上前来,却携了她的小手掌,轻轻一拖,拖到怀里,袭人哪里敢犟,羞红了脸庞将身子偎软了,将香嫩的小股乖巧的坐在弘昼腿上,更由得弘昼轻薄着抚弄。
却听弘昼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训诫道:”你前儿的事……虽是鲁莽,但是难为你这片心胸。
恩,有功。
”这一声”有功”,连蕊官和鸳鸯也不由交一下眼色。
却听弘昼道:”府里原本的丫鬟出身的,本王都没有赐过奴儿之上的位份。
今儿却要破个例,就赐你个姑娘的名份,执掌怡红院……”袭人吓得抬头,慌乱道:”主子……使不得。
”弘昼摆摆手,道:”什幺使不得。
你无非想是在荣府里被你前头主子用过身子……切,本王早说过了,身子自然是本王的,但更要紧是心,本王难道还少处子来奸?只你这份忠心,本王不能不取……是了,你尚未侍奉过本王,又是园子里头一个原本丫鬟辈进位的,倒和原本的主子姑娘便如探丫头等平头了,自然要遭人侧目的……侧目又怎幺的,本王喜欢便是,本王就爱瞧着你们这些美人儿折腾……”听他说出这等话来,袭人欲辞难辞,只得低了头不敢言声。
她少女家家的,虽昔年年纪尚小时便陪侍过宝玉,其实却是新花初苞,与这风月之事,尚在似懂非懂之间,年来不知其味,此时闻着弘昼呼吸而出男子气息,由得自己那羞人的小屁股摩擦着弘昼的大腿,似乎在那腿根处还有一个热烘烘鼓囊囊的所在。
弘昼那宽厚的手掌还环箍着自己的柳腰,在自己小腹上轻轻婆娑。
但觉整个身子软软的已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本是由得弘昼搓弄,连弘昼说的甚幺,亦是勉强能听个模糊。
不想弘昼又吩咐出几句话来,便是此刻她一片痴迷混沌,却听得也是真切,更令她意动神摇。
欲知弘昼吩咐何事,请候下文书分解。
这真是:君为天子臣我为君子属凡俗俱为主谁人不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