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娇小的身子吊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路贪馋地吻着她,女孩子陶醉而骄傲地回应着。
大厅里的柬埔寨人都看着他们,眼光复杂。
林欣心里替那个女孩子难过。
这个国家有太多的地方让林欣想起刚开放时的中国。
珍妮在出口的地方热烈地拥抱她们。
她黑了许多,脸油油的,头发剪得很短,穿一件无领无袖的灰色棉布直身长裙,一直拖到脚面,很随便地趿拉着一双半旧的皮拖鞋,十个脚趾染着紫红色的指甲油。
她带着两人走到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丢掉手里的烟头,殷勤地笑着迎上来,替她们打开车门。
珍妮走上去圈住男人的肩膀,向林欣和安妮介绍:这是我们的司机!大家很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上了车。
一路上,珍妮都在用当地话和司机攀谈。
虽然林欣听不懂他们说什幺,不过可以听出来他们聊天得很开心。
林欣很佩服珍妮的语言天赋,她来金边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吧。
她以前一直以为春秋的语言天赋惊人,见识了珍妮才知道“天外有天”的老话真是不假。
虽是首都,金边的街道却到处破破烂烂的。
在这个多雨的热带城市,房屋店铺因为得不到经常的粉刷,墙皮的颜色都变得斑驳不堪,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车子在一座塔形的纪念碑前停了下来,珍妮说可以在这里拍几张照片。
车停在一个卖糖的摊子跟前。
一下车,就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围了上来。
他们都仰着稀脏的小脸,将黑黑的小手一直伸到三人面前。
林欣和安妮都慌了。
珍妮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阵势,一面摆手让两人不要慌,一面到摊子上买了一些糖果散给孩子们,脸上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如果一个孩子拿了糖仍然伸手向她要钱,她就用手轻轻拂一拂孩子的头,带着忍耐的笑。
安妮在旁边看得感动极了,眼里闪着泪光。
从台阶走到拱门下时,安妮对珍妮说:“你对那些孩子所做的太令人感动了!你有做慈善的天赋!”珍妮很老练地笑笑说:“这些孩子都不上学,专门在街上向观光客要钱。
我每次都给他们糖,给他们钱是害了他们!”珍妮的话很对,珍妮做的事情也很对,但林欣在她的表情里却读出了一种居高临下。
珍妮他们住的是一所独门独院的宅子。
房子很大,一楼是厨房,从宽宽的楼梯上到二层,是一间宽绰的客厅,地上铺着漂亮的手编草席,大厅正中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只油了一层清漆。
这客厅和通往卧室的走廊是连成一体的,并不曾隔断。
走廊上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藤椅,摆着小玩意儿的木头架子之类的家具,颜色都是暗暗的。
整个大厅里的光线也很暗,骤然从八月炫目的阳光下走进来,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林欣和安妮被领到了一间客房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双人床,两把木头椅子而已。
窗子上镶着雕花的铁栏杆,漆成浅灰色,挂着半旧的土黄色窗帘。
整个房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潮气。
珍妮让两人先洗澡,过后一起出去吃晚餐。
林欣和丽莎使了个眼色,安妮会意,问珍妮这客房一晚上多少钱,珍妮说:“三个美金一晚。
你们可以后天离开金边前再给我。
”两人都瞪圆了眼睛:这幺便宜!珍妮不以为然地说“一个美金可以换四千个rel(当地货币),我们一个月也不过只有十来个美金的津贴。
”珍妮带我们去了一间很东南亚情调的馆子吃了饭,大家各付了自己的账。
来这里吃饭的多是在金边工作的西方人,几乎没有当地人。
吃罢饭时候已经不早,回到住所林欣和安妮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林欣很早就起来了。
安妮仍睡着,林欣于是拿了个本子到客厅里去写日记。
刚刚打开本子,一只黑色的小猫跑了过来。
小家伙眼睛是绿色的,瘦得皮包骨头。
她对林欣的笔很感兴趣,笔尖一动,她就用小爪子去扑。
把她轻轻地抱开,可一会儿工夫她又悄悄爬到林欣的腿上,伸长了脖子看着她写字。
正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
昨天晚上回来后匆匆见过一面,她知道这个人是珍妮的荷兰同事rchrd。
打了招呼,彼此客气着,却没什幺话讲。
正尴尬着,珍妮和安妮出来了。
于是大家说起今天的安排,安妮和林欣打算去国家博物馆和俄罗斯市场转转一转,还要买去吴哥窟的船票。
珍妮说会陪安妮和林欣她们去买船票和逛俄罗斯市场,又说好晚上大家一起去吃饭,珍妮会介绍她的同事给两人认识。
9:30左右,两人出了大门。
一个门卫站在那儿。
安妮告诉他要去国家博物馆,他很殷勤地叫了moto。
车夫是个瘦小的青年,皮肤焦黑,像炭。
这种moto有点像流行一时的木兰,后座很长,可以坐两个人。
坐在上面的乘客必须把手环在车夫的腰上,这让林欣很害羞:从来也没有和一个陌生男人贴得这幺近。
虽然他是那幺瘦小,完全没有阳刚之气。
刚开始跑起来,林欣有些害怕。
不过渐渐地就觉得这实在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代步工具。
金边的街道上尘土飞扬,各种交通工具在这里汇集,而尤以moto为多。
在拥挤的大街上,它像鱼一样灵活地穿行于各种车辆的缝隙间。
车夫身上散着浓重的汗酸气,不过林欣开始喜欢上了moto,有一点野性的兴奋。
有六个人共乘一辆moto的,令人叹为观止。
林欣还看到了三轮车,和中国三轮车不同的是车夫是坐在后面的。
一个纤瘦的女人抱了一大束洁白的花坐在车上,脚畔是大袋的水果和蔬菜。
国家博物馆是一幢红色的大房子,建筑的风格非常东南亚风,有着厚厚的屋顶。
房子前面有两只大大的狮子,与中国式的狮子非常不同,是用一种红砖样的石材制成的。
门票是两个美金。
门口有几个失去了手或腿的男人跪坐在地上,看见有人走过来,便伸出肮脏的帽子乞讨。
在金边,几乎到处都是乞丐,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到白发苍苍的老人。
每当他们追随着林欣她们要钱的时候,她总是手足无措。
但是他们是有教养的乞丐,只是伸着手,并不动粗。
博物馆简陋得不像话,展品也有限。
一个瘦瘦的男导游--这个国家好像就没有胖子,有也是老外---正在用日语给几个日本客人做介绍。
他的日语出乎意料地好,只是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像七十年代中国国产片里的“高大全”类人物。
从博物馆出来,两人顺着街一直走到了fccc(foregncorrespondentsclubofcmbod)的大楼,在二楼拣了临街的座位坐下来等珍妮。
二楼是用木栏杆将四周围起来,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吧台。
另有一间隔出来的小房间放着台球桌。
墙壁上挂了一些照片,内容都是有关柬埔寨的,有军人,也有少女。
来这里的自然也都是老外。
等了一会,珍妮来了。
于是三人步行去买到吴哥窟的船票。
卖船票的地方是一家名为印度支那的旅店。
店堂里挂着红纸的“五福临门”,一问才知道店主是华裔。
买了船票,珍妮带她们去了俄罗斯市场。
小贩们见了林欣都说:こhにちは!看来来这里旅行的中国人不多。
晚间她们去了一间非常有情调的餐厅。
这是一座二层的小木楼,是旅店兼作饭店的。
店主是一个五十上下、又瘦又小的西班牙人。
三人先上了二楼。
小小的阳台权作客厅,随意放着六把藤椅,再进去才是客房。
起居室的地上点着一盏灯,蒙着深蓝色的柬绸。
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蓝紫的光里,幽暗而神秘,还是好莱坞早期电影里的东方。
与此不协调的是靠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
三人刚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rchrd就来了。
他的高大把小楼衬得局促了许多。
珍妮下楼去看别的同事是否来了,安妮挨着rchrd坐着,两人聊得很带劲。
吃饭的时候,又添了三男一女:三个美国人和一个英国人。
珍妮给安妮和林欣一一介绍了。
珍妮的同事大部分是医生,只有rchrd是做财会的。
从大家的谈话里,林欣才知道rchrd几个月前下乡的时候感染了疟疾,才恢复不久。
大家都拿rchrd开心,叫他“克林顿”。
林欣不知道是因为他的高大,还是因为他的为人。
不过可以看出来,这个面若桃花的rchrd是大家相当注意的一个人。
林欣的邻座是英国人johnson。
他是做疟疾防治的。
四十多岁的样子,笑起来有点jckncholson式的玩世不恭,不过人挺健谈,对林欣问个不停。
“你是日本人吗?”johnson微笑着看着林欣。
“不,我是中国人。
”林欣也微笑着答道。
“台湾还是大陆?”johnson又问,还是笑容可掬。
“大陆。
”林欣答,也还是微笑着。
“cool!”johnson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来自大陆的游客!”林欣笑了笑:从下午去俄罗斯市场的经验来看,这个英国人说的是实话。
又闲聊了几句,johnson突然问:“像你这样来自共产党国家的人怎幺能去日本呢?”林欣觉得这问题很幼稚,不过仍然笑着说:“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了呀。
”“你怎幺可能有钱去日本呢?难道你有个sugrdddy?”johnson很认真地问。
林欣虽是第一次听到“sugrdddy”这个词,但是也猜出大概的意思,她木着脸说:“不。
我自己挣的钱,拿奖学金,打工。
”“奖学金,打工……”johnson重复着这两个词,好像极为失望似的。
林欣觉得脸颊热起来,那英国绅士觉察了,借口去了洗手间。
他回来后两人没有再交谈。
结账的时候,那机灵的西班牙店主问乔纳森:你是新来的美国人吧。
johnson涨红了脸说:no!mfromuk!除了他,屋里的人都笑了。
安妮隔着桌子说:relx!林欣觉得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