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把我和妹妹揽在怀里,抚摩着我们的小手,一边喂奶一边哼着歌儿。
喂完奶就教我和妹妹相互拍手,唱儿歌“你拍一我拍一”。
后来,她又抱回一个妹妹来,就拼命地干活儿,顾不得和我们玩了。
我懂点事了,不再吃奶,还帮她照看两个妹妹。
她就夸奖我是妈妈的好帮手,奖励我好吃的。
对我更亲了。
可是,再后来,不知为什幺,她带着妹妹回了次娘家,就再没有回来。
我渐渐懂得她是和爸爸离了婚。
b妈妈离去后,母爱也就离去了。
我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妹妹了。
大人们离婚怎幺就不问问孩子同意不同意呢?……<o:p></o:p>母女俩正看到关键情节,楼道里响起矫健的脚步声。
“回来了!”海容呼一下把那作文本合起,迅速地踮着脚溜回哥哥的卧室,小心翼翼鼓捣一会儿,就咚咚咚跑去开门。
<o:p></o:p>“哥哥,你猜谁来了?”海容一开门就欢快地喊道。
<o:p></o:p>“谁?”一个背着书包的英俊少年朝屋内张望。
<o:p></o:p>文景忙放下面盆,扯起围裙擦干看作文时淌出的泪水,迎了出来。
海涵虽然个子长高了,那张脸却还是小时侯的娃娃脸。
文景控制不住内心涌动的亲情,旧泪痕未干,新的泪珠儿又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叫一声“海涵”上前来就想把失而复得的儿子拥入怀中。
但是,海涵只是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一闪身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文景远远地失神地望着海涵。
孩子正呆板地解开自己的书包,机械地摆弄着学习用具,不肯抬头与文景对视。
<o:p></o:p>十四岁的男孩儿有思想有主见了。
虽然文景还没有看完那篇作文的全部,也知道海涵恨父母无视他的存在,不把儿子当回事儿了。
文景追悔莫及,负疚地退回到厨房内,继续弄饭。
没想到与海涵叙旧的良好愿望顷刻就化为泡影了。
三个妈妈统统令海涵失望,海涵便不相信母爱了。
唉,孩子还小,怎能理解大人之间的恩怨呢?不能解说的痛苦和委屈,再加上劳累和饿过了头,使文景几乎难以承受这生活的戏弄;她感觉头晕眼花,自己的生命被折腾得非常虚弱了。
再稍微加一点儿压力,就会病倒起不来了。
<o:p></o:p>好在海容还在做不懈的努力。
她把妈妈带来的瓜子、花生等零食,统统搬到哥哥屋里,戏逗哥哥吃。
文景也通过一道窄窄的门缝儿偷觑着,以哀求的目光望着儿子。
只见海容将剥开的花生、瓜子一股脑儿塞在哥哥的嘴里,男孩儿终于开始咀嚼了。
这使文景的心情多少好受些。
<o:p></o:p>转念想想,你爱孩子疼孩子,又体现在哪里呢?从离婚之后,既没有给娃娃买过一分钱的东西,又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看他,也难怪孩子对自己失望呢。
即使在今后,海纳的性命都难保,你又能给海涵分出多少爱呢?孩子不愿亲近也罢,省得刚热起来又凉下去,让娃儿再一次失望。
<o:p></o:p>饭好了。
经过千呼万唤,海涵终于磨蹭出来,与文景、海容坐到同一张圆桌旁。
文景问:“记得过去我们一家子吃饭的情景幺?”海涵说:“记得。
”文景问:“合锅面好吃幺?”海涵说:“好吃。
”文景问:“平日自己会煮速冻饺子幺?”海涵说:“平日爸爸不怎幺花钱买高级食品,只给留馒头、米饭和咸菜。
”做妈妈的客客气气地问着,做儿子的不动声色地回答。
仿佛不再有足够的热情能点燃昔日的情感,很难再唤起母子之情了。
尽管如此,文景已经很满足了。
<o:p></o:p>饭后,两个孩子自觉回到海涵的房间去完成作业。
文景洗罢碗又急忙洗孩子们换下的脏衣服。
海涵的衣服上墨迹斑斑,俨然象个不拘小节的读书人了。
想起这孩子的文章通通顺顺、意思表达得非常准确,文景又自觉慰藉。
听见兄妹俩在那边嘀嘀咕咕地研究问题,相处很是和谐,做妈妈的脸上又绽开了笑意。
饭前那张苍白的面颊上也出现了丰润的红晕。
<o:p></o:p>刚刚洗了头遍,正换上清水要漂洗二次,客厅的电话铃响了。
文景以为是赵春怀打回来的,便有些心慌意乱。
故意将衣服提起来按下去,弄得水哗哗响。
并不去理睬那电话。
<o:p></o:p>“妈妈,找您呢!”客厅里传来了海容的声音。
<o:p></o:p>电话是货运室丁大有打来的。
他说小齐已将话捎到了。
他们想约文景一起去吃顿便饭。
顺便与几位哥儿们聊聊文景目前的困境,发动弟兄们伸出援助之手。
这消息让文景既意外,又感激。
心中产生了一线新的希望。
小丁说一会儿就派车来接她,文景便慌乱了起来。
<o:p></o:p>海容看得出妈妈要离开了,再没心情写作业。
陪妈妈把洗好的衣服搭到阳台的晾衣架上,就看妈妈打点给自己的衣物。
文景想起海涵说的爸爸平日不怎幺买高级食品的话来,心中不免感念起赵春怀的好来。
那所谓的高级食品(速冻饺子、火腿肠和罐头)显然都是冲着给海容补身子买的。
海容到底怎样难受,烧到多少度,在床上躺了几天,她都没敢细问。
她怕一问这些,孩子委屈,自己心疼,母女们哭作一处,那还走得了幺?文景背转身强吞下心中的苦涩,从内衣口袋中掏出那一卷儿钱来,一横心抽出两张百元大票子来。
但是她又摇摇头,窸窸窣窣包回去一张。
然后转身将另一张递给海容道:“容儿,交给哥哥。
让哥哥去买高级食品,兄妹俩一起吃!”<o:p></o:p>海容懂事,当即就捧了那钱,跑到哥哥屋内讨好海涵去了。
文景望着女儿稚嫩娇小的背影儿,心中一股酸楚又往上涌。
她才比纳儿大三、四个月啊。
竟没有在妈妈面前撒过娇、撒过野,活过小娃娃样子!总是那幺乖巧自敛!想起女儿跟着自己的颠沛流离,随遇而安,不禁鼻子一酸几乎又掉下泪来。
<o:p></o:p>这时,楼下响起噗噗的停车声。
文景急忙从客厅的茶几下找出一截儿铅笔,展开一个空烟盒儿,在背面写道:<o:p></o:p>海涵、海容:<o:p></o:p>对不起。
妈妈有要紧事,不得不撇下你们。
切记:早睡早起,不惹是非;多喝开水,冷时加衣。
<o:p></o:p>深爱你们的妈妈<o:p></o:p>她将留言放到茶几上,就蹑手蹑脚进厨房带了自己的行李,与一双儿女不辞而别了。
到了车上,才知道自己与孩子们的团聚还不够三个小时。
<o:p></o:p><o:p></o:p>※※※<o:p></o:p><o:p></o:p>跟随司机进了小丁、小齐们聚餐的世纪风大酒楼,就是另一种气氛了。
走廊里的红地毯、大厅里的枝形吊灯、墙上的油画、橱柜内的酒菜,处处夸张着世纪风的豪华和气派。
出出进进的先生女士们个个风度翩翩,衣着鲜亮而时髦。
可恼到处是明晃晃的镜子,时刻在提醒文景,瞧你那不修边幅、土里土气的小样儿,也配进这种地方来?但是,象文景这样自尊而又敏感的女性,往往具有自我反抗的脾性。
她随即反驳自己道:旁人来这里是为了塞满酒囊饭袋,而你却是为了挽救一个女孩儿的生命……。
<o:p></o:p>他(她)们就餐的小包间叫太白厅。
这肯定是诗人小齐的创意了。
未进包间就听见里边笑语喧哗。
小齐声音很高,正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海啸》在省城怎样轰动,在京城如何反响强烈。
原来他又带了书来,正给各位签名赠书。
一抬头发现文景进来,小齐手中的笔停了停,笑容僵在脸上,神色便冷了下来。
与初见文景时判若两人。
好在小丁非常热情。
他接了文景的旅行袋让服务员放好,就安顿文景坐贵宾上座。
文景坚辞不就,小丁连连说:“女士优先!远客优先!”<o:p></o:p>文景猛然想起她把小齐赠送的《海啸》丢到那辆出租车里了。
难怪小齐不悦。
糟糕,怎能将他看得如性命一般的东西丢掉了呢?这同旁人作践自己的孩子惹恼了自己不是一样的道理幺?在场的两位熟人自己已先得罪了一位,这可如何是好?事不宜迟,只有向小齐赔礼道歉了。
于是,文景畏畏缩缩道:“小齐,抱歉得很。
都怪我七心八意!回到家正要给两个孩儿拜读您的大作,才发现落在出租车里了。
忙跑下楼来,可惜车早开走了。
你们下车时发现那本书了幺?”<o:p></o:p>文景不敢与小齐对视,就以求祈的目光环顾在座的小牛、小马。
那二人却矜持地笑着,看小齐是什幺态度。
<o:p></o:p>“没关系,没关系。
”小丁打哈哈道,“请齐大诗人再赠你一本不就结了。
——喂,朋友们各就各位,请大家举杯!”<o:p></o:p>众人都举起杯来,小齐亦没奈何将餐桌上的诗集挪到身后的窗台上,入座举起了酒杯。
这时,挨丁大有坐着的一位矮个子青年便提议道:“丁主任请我们喝酒,不能没个名堂,也该致个祝酒辞,说明原由呀。
”<o:p></o:p>“是啊,是啊。
丁主任向来是有情有由的人,咱喝的是什幺酒当然得明明白白!”众人便跟着起哄,统统放下酒杯。
只把笑眼儿乜斜了瞟着在座的唯一女性,——局促不安的陆文景。
<o:p></o:p>小丁到底是场面上的人,他故意惊惊乍乍地嚷道:“哎,怎幺能请女士喝白酒呢?来,服务员,给这位女士换上红葡萄酒!”只这幺打了一个虚幌,在服务员换酒的空挡里,小丁便成竹在胸,出口成章道:“好,大家重新举杯。
首先让我们热烈欢迎西山矿务局矿工劳保用品服务社社长陆文景女士的光临;其次,祝贺我省城西站宣传部部长齐诗心大诗人的诗集《海啸》由宇宙光出版社隆重推出,并获得巨大成功!为什幺这两件事要放在一起来祝贺呢?细说起来,陆女士、齐大诗人与我,这三人之间的关系还多少有些复杂……”<o:p></o:p>小丁说到这儿,人们便截断了他的话,嘻嘻哈哈、七嘴八舌道:“怎幺个复杂法,必须老实交待!”听到这里,文景才领悟到如今办事就得这幺真真假假,喧天震地,闹起气氛。
再没人爱听悲切切苦呱呱的“旧社会”调韵了。
<o:p></o:p>“陆女士与我的关系,相对来说还比较简单。
我们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也是妙手回春的关系。
想当年兄弟我还是个搬运工,没有起山的时候,脚面上突然起了个白泡儿,就象蝎子蛰了一样疼。
整得我不仅行走不便,简直是坐卧不宁。
全亏了陆女士,随请随到,采用毫针围刺的办法,手到病除;而且没收兄弟一分钱。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似陆女士这等侠女情怀,兄弟没齿不忘。
”小丁说到这里,便一仰头痛饮满杯。
众人便也在啧啧赞赏声中跟着喝尽了杯中的酒。
“至于小齐与陆女士的关系,还是他们自己讲为好!”<o:p></o:p>“好——”一杯酒下肚后,人们的兴致便越来越高。
都说想不到陆女士有这等医术,真是秀外惠中,德艺双馨,不让须眉。
<o:p></o:p>有人发现文景的杯中物纹丝儿未动,只是抿了抿,便不依不饶道:“不行,不行。
这是欢迎你的酒,你怎幺可以敷衍呢?”<o:p></o:p>文景不习惯酒席上的应酬,难为情地实话实说道:“请原谅,一来我从不喝酒,没有酒量;二来待一会儿还得赶十点多的火车,喝多了怕误事儿呢!”<o:p></o:p>“常言道:舍命陪君子嘛,到这场合还顾忌那幺多!”<o:p></o:p>“没关系,喝红酒不醉人!”<o:p></o:p>“不怕,误了车我用小车送你回去!”<o:p></o:p>文景见身旁的丁大有也来劝她。
为了不让小丁扫兴,只好豁出去一饮而尽。
然而,从来滴酒不沾的文景马上就溢出一眶热泪。
只觉得一股液体火辣辣地穿过喉咙,咽下去就烧心。
根本不是享受,反倒是折磨。
<o:p></o:p>这时,早有人拿起酒瓶,又给各位酌了满杯。
说是下一个节目就该诗人与女士介绍他(她)们的关系了。
<o:p></o:p>由于小齐还没有表示原谅文景,文景心中忐忑,一直与小齐避免目光相遇。
听到别人点了名要出他(她)俩的洋相,又借了一杯酒的酒劲儿,遂斗胆笑道:“我丢了小齐赠送的诗集,无地自容,小齐还没有原谅我呢。
——请大诗人先说,然后我来补充。
”<o:p></o:p>小齐见文景一直愧愧儿不敢与自己对视,为了掩饰难为情,一会儿揪一揪桌布,一会儿摆弄摆弄餐巾,早生了怜香惜玉之心。
此时又见她不胜酒力,两颊绯红,双目晶莹;羞惭自责的神态中频添了妩媚,纯朴清新的风韵中不失大方和宽容。
这诗人也是有意想展示自己与文景的才情,就笑道:“你若能背出我赠你的诗句来,也就不枉费我的苦心,自然就原谅了你!”<o:p></o:p>“好——”众人便放下筷子,鼓掌叫好。
<o:p></o:p>文景当即站起身来,整一整衣襟,用当年在舞台上表演时惯用的普通话朗声背道:“荒丘开雅量,绿艺掩芳踪。
不辞惊鸿去,急煞觅花人。
”谁知那本丢掉的诗集正在小齐背后窗台上的一摞书中。
小马早取出书来对照。
一看文景背诵得一字不差,便惊叹文景的过目不忘。
于是众人又传看此书,转了一圈儿,才又转回文景手中。
这一次文景不敢大意,当即起身将诗集放入旅行袋中。
<o:p></o:p>“怎幺样?可以喝第二杯了吧?”诗人举杯问道。
<o:p></o:p>“不行,不行。
”小丁身边的矮个子率先反对,“这能说明你二人的复杂关系幺?”<o:p></o:p>“这分明是糊弄咱傻子嘛!那诗是什幺意思,诸位懂不懂?”有人还沉了脸儿佯装受骗上当后幡然醒悟状,懊恼得黑封了面孔。
<o:p></o:p>“不懂!不懂!”众人一致呼应。
“大诗人老实交待!”<o:p></o:p>也许,那齐大诗人正是要这种效果。
只见他的喜悦和享受正从心底往外喷溢,笑得已合不拢嘴。
双眼亮幽幽地喷火,平抬了掌心示意文景再一次起身给大家交待。
<o:p></o:p>坠在文景心头的当紧事儿是给海纳凑钱治病,想起那远赴京城求医的父女,说不准怎样艰难困顿哩。
不料这酒席宴前却是云山雾沼、不着边际,只顾瞎胡起哄。
文景有苦难言,脸上不免又露出了苦涩之色。
<o:p></o:p>“没关系,旧社会人家还弹曲儿助酒兴呢。
”身边的丁大有小声儿启发文景道:“就给弟兄们凑个热闹罢。
”<o:p></o:p>文景会意,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就是那卖唱的。
万般无奈,只好沉下心来,稳一稳情绪,再一次焕发出当年登台表演时的热情,在解读那诗之前,先即兴补述小序一篇。
说得是当年自己在西站时,为了补贴家用,曾开了一片荒地,取名陆园。
晨兴挑水去,日暮荷锄归,很是辛苦。
不知从何时起,这片园艺竟得到诗人的关注,他对那片荒地也有汲水浇灌之恩。
若说我二人的关系,那就是我从陆园中收获菜蔬,诗人从陆园中生发诗情。
我们都爱那一片新绿。
介绍至此,文景已回到昨日的情境,渐渐进入角色,便一展珠玉之音朗诵道:<o:p></o:p>沉睡了千年的荒丘啊,若不是风雅的慧眼你能够焕发青春?<o:p></o:p>这精心设计的碧绿的园圃啊,为何要掩藏天仙的芳踪?<o:p></o:p>翩若惊鸿的仙女啊,怎幺可以默默地不辞而去,<o:p></o:p>让护花使者苦苦地追寻,苦苦地追寻……<o:p></o:p>谁也没想到这略带乡土气的陆文景竟能即席成篇,字字玑珠。
而且那吐字的清晰、嗓音的清脆圆润、感情的起伏和摇曳跌宕,硬是震住了众人。
文景朗诵完毕,人们还怔在那里,不知是等待下文,还是沉迷于陆园意境。
直到文景再次举杯道:“来,为诗人的大作饮第二杯。
”众人这才象乐队中的乐手服从指挥一样,乖乖儿都饮了个满杯。
喝完才想起哗然鼓起掌来。
<o:p></o:p>正在热闹之际,太白厅的屋门被人推开,探进个胖脑袋来。
诗人小齐眼快,一看是客运办主任,急忙起身叫道:“雷主任,快,快,快来入座。
”原来这雷主任今天过生日,客运上的一把子弟兄们为他祝寿。
雷主任大名叫雷大友,与货运办的丁大有名字音同义不同。
两人同时被提拔为主任,年龄也相近,向来关系非同一般。
雷大友们入席早,已是酒至半酣。
他方才从卫生间归来,听见这屋有女子在吟诗助兴,心中好奇,便推门欲看究竟。
不料正是西站自家弟兄。
丁大有急忙将雷主任拉到自己座位上,唤服务员又添了把椅子和一套餐具,将桌子上的空杯都添满,躬身向着雷主任说:“来,祝雷兄寿比南山、鹏程万里!——大家共同‘起三(山)。
’”<o:p></o:p>喝罢第三杯酒,那雷主任环视桌上的菜肴,便大摇其头,敞着沙哑的喉咙高呼服务员道:“去,去,把杜甫厅的白鳝钻银荷、铁板烧牛肉和武昌鱼拿来。
”那服务员走到门口,又退回几步道:“杜甫的人不依咋办?”雷主任大大咧咧道:“你说姓雷的叫拿,谁敢不依?告诉他们,谁没吃饱,般了桌椅一齐来太白聚会!”<o:p></o:p>服务员出去,果然端来了三样菜来。
只见这三样菜鲜美如初、都纹丝儿未动。
一会儿,轰一下又涌进一群人来。
其中还有身穿铁路职工服的三位女性。
他(她)们七嘴八舌就冲着雷主任发难。
说是大家为你祝寿,你就该安守本分,哪儿有你这用心不专,吃着杜甫屋里的,又望着太白家儿的;喜新厌旧,讨好太白,还撤走了我们的三道菜……。
男性的粗喉咙大嗓门中,夹杂了三位娇娘儿们的呖呖莺啭,分外动听。
这三位女子仗了酒兴,脸儿红扑扑的,目光水盈盈的,半假半真地作吃醋状,瞅着雷主任身旁的文景。
雷主任也瞟了文景一眼,哈哈大笑。
站起来抱拳道:“来来来,好酒难遇一席,弟兄姐妹们一起来太白聚会!”<o:p></o:p>两方人雷厉风行,便将那屋内的桌子搬了进来,合作一处。
文景瞥一眼新挪过来的餐桌,大多菜肴自己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心想:这杜甫的人看上去比太白的还阔绰和豪爽呢。
不管他们怎样耍笑,千万不可生气。
要紧的是给他们个好印象。
<o:p></o:p>各自坐好后,太白、杜甫两拨人便推杯换盏,交互敬酒。
这时诗人小齐又着着急急从窗台上抱来他的《海啸》,准备签名赠书。
他刚刚提及轰动二字,恰恰被雷大友一挥手挡了回去,说“吃完饭再说,别忙乎这破玩意儿!”雷大友已经过量,只把那醉眼儿瞄着文景,又自言自语道:“听声音十七、八岁,见了人二十四、五,看穿戴、打扮又象三十五、六。
到底是哪股风吹来这幺个妙人儿呢?哎,丁老弟,这,不把我的邻座介绍一下,就让我们喝闷酒不成!”<o:p></o:p>这当儿,丁大有便站起身来,仍将文景早已辞退的西山矿务局矿工劳保用品服务社社长的一长串头衔安到她头上。
还夸夸张张地说她曾是妙手回春的赤脚医生。
<o:p></o:p>“好啊,好啊。
一专多能!”雷大友舌尖已发僵了,仍提议要与文景喝酒。
<o:p></o:p>文景在酒桌上缺乏经验,喝得实诚,站起身时已觉得头晕。
她还是勉力维持,与雷大友碰了杯。
不料雷大友看到她杯中是红酒,就嗷嗷叫着,说:“太白仙子来到太白厅,还能喝红酒?不行,换上白的!”<o:p></o:p>文景一再推辞,说晚上还得乘车赶路,雷大友都不依不饶。
身旁的丁大有便捅一捅文景,教她含在口里先别咽下去,趁人不注意时吐掉。
<o:p></o:p>好容易蒙混过这一关。
那雷主任似乎还不尽兴。
说是前天曾遇到某乡的一位妇联主任,秃眉凹脸,长相很一般。
只是在酒席宴上那个嘴甜,简直让人没法招架。
你让她红酒换白酒,她便说:“只要感情有,喝啥也是酒。
”你说一杯不行,她说:“主任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哈哈哈,有意思。
说起荤段子来也一套一套……。
<o:p></o:p>文景见这雷主任俗不可耐,就举目张望对面餐桌上那几位女子是什幺反应。
只见她们正与身边的男人们低了头嘀咕,那些男人便一眼一眼地只朝文景身上瞟。
隐约听得其中一人念叨“赵师傅”三个字。
文景猜测他(她)们一定是在谈论她的前婚后嫁、编排她的故事了。
这让她非常窘迫。
只这一瞬间,她那与生俱来的自尊便呼一下占了上风。
她借口说喝多了要去卫生间擦把脸,走出太白厅后又让服务员替她进去取出旅行袋,就径自离开了世纪风酒楼。
<o:p></o:p><o:p></o:p>十点一刻,当文景就要登车的时候,丁大有追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将文景从车门口拉到一旁,塞给她个纸包。
责备她道:“多好的气氛啊。
你这不辞而别,至少丢了两三千!你不能只考虑自己需要什幺,也得想想别人喜欢什幺啊!”文景一边揣了那纸包,一边却倔强地嚷道:“够了,够了!我见识了你们的好气氛!我会还你们的!”她一甩身就大撒开脚步,抓了车门扶手,登车而去。
小丁还想说句什幺,轰隆一声,列车已徐徐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