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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吴庄(二十五)炊烟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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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轻轻死不瞑目啊。

”“你看灵不灵,知道他姐回来了。

”——所谓“撞客”,就是死者的冤魂附着在活着的亲人身上,借亲人的嘴倒出自己的一腔遗恨来。

<o:p></o:p>“姐呀,你白疼我了。

我还没报答您一丁点儿,没有养老送终为爹娘尽一些责任……”<o:p></o:p>围观者越聚越多。

旁听者有的泪如雨下,有的毛骨悚然。

文景这才知道她那刚刚成人的弟弟,十九岁的陆文德出了意外。

天塌下来了。

<o:p></o:p><o:p></o:p>※※※<o:p></o:p><o:p></o:p>文景听说文德的死因后,气懵了。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回了家扑向灵堂,举了拳头照着文德的棺材就捶。

一边捶一边数落:“好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起五更睡半夜、背上背着娃娃都不误蹬缝纫机,熬着累着所为谁来?姐一直期待着、盼望着,只想让你长进、让你有出息!一再写信吩咐你要放开眼光、掌握知识。

叮嘱你一心一意念好书,住不了大学住师范,一代一代改换门庭、振兴家业……”<o:p></o:p>与着名英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相比,陆文德确实是“生的平庸,死的窝囊”。

也难怪他那心高气傲的姐姐气到极点、哭不出泪来。

<o:p></o:p>自从姐姐嫁了赵春怀得了一辆自行车后,文德便驾着那“飞鸽”驮着同学满天飞。

想让他带的大同学小同学都巴结他。

文德感觉被人巴结与巴结别人的滋味大不相同。

被人巴结的人象双手叉腰、号令三军的将军。

巴结别人的人象叫花子、哈巴狗。

随着文景源源不断寄回钱来,家里先添了一辆小平车,新近又买了一头小毛驴。

秋收时求文德的车捎一袋玉茭、或者一捆秸杆儿的女娃们多了。

文德便更加兴头了。

他发现女娃们见了他声音柔了,腔口甜了;文德的脸就洗得白净了,头发也梳得光溜了。

这时文德的文化课成绩早滑到倒数二三名了,文德的荣耀便只能从家庭和姐姐那方面挖掘出来。

好在文德又上了一次县城火车站,知道火车车厢里是什幺景况,所以文德见了村妞们更是气概昂扬。

说起“那一次我上车站的时候”、“我姐那省城西站”,俨然是吴庄见多识广、有头有脸的翩翩少年郎了。

<o:p></o:p>恰恰在这时,丑妮的俏妹子二妮追开了文德。

二妮二十一岁,比文德大两岁。

由于家庭出身是地主,二妮的父母认为供她上中学、上大学都没有想望。

二妮念完小学就辍学在家了。

辍学在家四、五年后的二妮已经是很成熟很有经验的大姑娘了。

二妮选择文德是经过双方家庭出身、社会关系、经济状况、个人品行的反复权衡后,觉得男方无论哪一方面都优于她家,这才下了最大决心的。

<o:p></o:p>但是,二妮追文德的方法巧妙极了。

二妮发现文德爱在星期六的傍晚去自留地里干活儿,她便也梳洗打扮一番,在文德还未出现时就去了自家自留地里。

二妮一边干活儿,一边听文德的动静。

听见文德赶着驴车从自留地里出来了。

二妮就扑通一声摔倒在村路上了。

麻袋里的玉茭也抛散了,自个儿的脚也扭伤了。

文德见状急忙停下驴车,把二妮的玉茭收拾到麻袋里,背了麻袋,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二妮上了驴车。

文德是厚道人,他觉得应该先将平车赶到二妮家门口,卸下那袋玉茭,把二妮搀扶回去后,再回自己家。

这时,二妮的脚更是疼醒了。

清晰的疼痛使二妮身子骨儿软塌塌的、胳膊滑溜溜的,全然酥倒在文德身上了。

文德不忍听二妮那哼哼呀呀的呻吟,就干脆把她背了进去。

这样二妮就越发不过意了。

为了报答文德,二妮今天织一副自行车车把套子套在那飞鸽车上,明天绣一个小小的带穗儿香包挂在文德的鞭梢上。

久而久之,文德的生活里就无处没有二妮的色香味了。

没有二妮的色香味时文德就觉得那日子寡淡得很。

文德喜欢两人结伴去自留地干活儿。

即使你在你地里,我在我地里各干各的,伸起腰来从庄稼行中望见些身影儿也有意思。

听见对方的窸窣响动也很精神。

当情窦尚未彻底开启的文德,在他与二妮的关系尚处于喜欢与爱恋之间还悬而未决之际,没有发展到柔情缱绻难以割舍时,文德的父亲恰恰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次,文德在自留地里刨茬子时,扯破了裤子。

二妮就在她那头咯咯地笑。

说蓝裤子里露出大红秋裤真好看。

文德知道她说的是反话,就窘红了脸。

二妮刚巧带了针线,跳过地埂来就要替文德缝补。

文德觉得禾天野地,二妮趴在自己身上缝裤子似乎不雅。

就说脱下外裤来缝吧。

偏偏这时陆富堂赶着驴车来拉秸杆,望见儿子在二妮面前解裤带、脱裤子就吓坏了。

任驴拉着空车进了地里,自个儿则转身落荒而逃。

这一下二妮可不依了。

二妮脸儿红扑扑的,眼里泪汪汪的,攥紧了小拳头照着文德就捣就捶。

带着撒娇的哭音说:“天呀,天呀,死文德!你老子疑到哪儿去了?啊呀呀,叫我咋见人呢!”<o:p></o:p>此时,两人正滞留在扑朔迷离、影影绰绰的黄昏的光芒弥漫之中,二妮的羞怯、娇喘便成了文德注目的中心。

霞光照在女性的泪眼里、照在她娇憨的面庞上,真是美极了。

当他意识到她为什幺害羞、为什幺娇嗔时,他突然就势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o:p></o:p>二妮至今都记得在那超然尘世的时刻,驴车静静地停在地埂前。

路边的树枝上飞过几只麻雀,叽叽咕咕品评了几声。

除了文德这英俊的小憨郎外,其他再不可能走进她的视野之内了……<o:p></o:p>这以后,两个人便爱得一塌糊涂,不知天高地厚了。

文德为此而休了学。

做爹娘的十亩地里就这一株谷,抱孙心切,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但全家人的一致意见是这事儿先得瞒住文景。

爹娘都知道文景对弟弟的期望特别高。

她的培养目标是让文德坐办公室、拿笔杆子。

断不会赞成他早早儿结婚的。

<o:p></o:p>文德还不够领结婚证的年龄。

两家人决定先举行个订婚仪式。

双方尚未讨论聘礼钱财,文德对二妮开玩笑说:“你嫁我有无苛刻条件?”二妮不假思索道:“有条件,不苛刻。

”文德笑道:“说出来听听。

”二妮就扇着鼻子嘻嘻笑道:“我去了你家可不用那擦屁石!”文德就捶二妮一拳,骂道:“哼,才翻身几天?倒高级得你!——告诉你吧,我家女人们早用上卫生纸了。

”二妮用肩膀碰一碰文德,嘟了嘴说:“男人也不许用!——听说在大城市里衡量这家人高级不高级,就看茅房的卫生呢!”“那也得把厕所里现有的用完吧?——身在农村嘛看人家城市的标准!”<o:p></o:p>二妮看文德不高兴了,就再没有吱声。

谁知道这一次谈话就是他(她)们的永诀呢?<o:p></o:p><o:p></o:p>文德要成家了,就长了心眼了。

他见爹娘一天念叨送财礼得多少钱,办嫁妆得多少,摆酒席得多少,家中有多少,还需要借多少,就懂得过日子必须精打细算了。

但是,二妮的话又让他上了心。

他就想耍个小聪明,瞒着二妮趁她未过门时多多地拉下些擦屁石。

文德到立土崖去刨土坷拉时,发生了塌方,被压在崖下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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