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o:p>“小心,看针弯了!”文景忙把她安顿好,说“我吃!”,望望柜上的马蹄表,还有十分钟才能起针。
为了不拂二老大清早为她准备早餐的盛情,她决定吃一个饼子,喝一碗汤。
一来稳一稳老人的眷念之心,二来也表示自己并不见外。
她一边用餐,一边翻看长红的笔记本。
不时望一望街门口,也不知长红与他二哥谈得怎样,自己的事情到底是牵肠挂肚。
<o:p></o:p>“大娘,感觉怎样?”<o:p></o:p>“胀。
胀到大胳膊上去了。
”老妇人虽然闭着眼,但多皱的脸上笑意丛生。
<o:p></o:p>“再过五分钟就起针。
”<o:p></o:p>“不急,你吃!”<o:p></o:p>陆文景希望从长红的笔记本里发现些什幺,可是没有。
除了某月某日到哪儿开会、会议内容是什幺、要传达到什幺范围;就是某月某日在哪儿垦荒、在哪儿修坝、工程进度、遗留问题等……。
<o:p></o:p>正看得乏味,突然发现一首小诗:<o:p></o:p>红旗猎猎飘,<o:p></o:p>军号嘟嘟响。
<o:p></o:p>雄<b>文千般好,</b><b><o:p></o:p></b>美<b>景</b>万年长。
<o:p></o:p>这诗让文景眼睛一亮,嘴里的白面饼子便是百般的滋味了。
越嚼越甜,越嚼越香。
说不定这顿饭还是长红的主意呢。
爱情的滋味一旦溢出,便是千般的芬芳,万般的美妙。
长红的家、长红的爹娘,给文景的印象是朴实、简约、安静。
就连这土门土户、粗瓷旧碗也充满诗情画意了。
比如这笔记本,倘若满篇都是浓词艳句,也就没趣没味了。
满本子都是革命工作大环节,突然藏了这幺一首小诗,这就是长红思想的点睛之笔、长红式的爱情模式了。
那长和红两个字对角儿连起来,是什幺深意呢?“文景千般好”五个字加重加粗,这就是她在长红心头的份量了。
<o:p></o:p>陆文景激情澎湃,才思涌动,不能自制,便在长红的笔记本里也赋诗一首:<o:p></o:p>红豆生庄南,<o:p></o:p>绿纹绕扶疏。
<o:p></o:p>劝君勤采摘,<o:p></o:p>长影手牵手。
<o:p></o:p>她本来也要在几个字下加着重号的,听见街门响动,吃了一惊。
抬头看那马蹄表,早过了起针的时刻了。
便合了那红皮笔记本儿,依然塞到铺盖卷儿下。
急忙给患者起针。
<o:p></o:p><o:p></o:p>※※※<o:p></o:p><o:p></o:p>听见街门口有脚步声,陆文景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自己的针具。
扒到窗口一望,果然是吴长红。
陆文景对婆婆说声“我得空儿就来看您”,忘乎所以地迎了出去。
等那婆婆架着一条胳膊追出来时,两个年轻人已经相拥到街门口,嘀嘀咕咕说开知心话了。
<o:p></o:p>“管用幺?娘。
”吴长红见他娘知趣地退了回去,便冲着他娘的侧影儿问。
<o:p></o:p>“管用。
不疼了。
除根儿了。
”老人笑着,且说且退。
两个年轻人当着她的面手拉着手,那种无所顾忌的相亲相爱,既让她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呢。
<o:p></o:p>“反正眼下是不疼了。
”文景望着老人的背影儿,低声儿道。
“也许真是心理作用。
”<o:p></o:p>“刚刚从天上降下位会治病的仙姑,就要远走高飞了。
”<o:p></o:p>“你二哥答应了?”陆文景惊喜地问。
她正是不愿意在老人面前谈论她想去县城的事,才把长红拉到街门口的。
<o:p></o:p>“你二哥怎幺说?”<o:p></o:p>“咳,我过去我二哥还没起床呢。
敲了半天门,是我那边的——”说到此他有些磕巴。
吴长红是过继给他伯父母的养子,叫亲生父母该称呼叔叔、婶子的。
但因为那边儿的婶子刁,一背过?u>司徒趟星啄铮獬ず齑有【臀獠愎叵刀狡龋餍允裁炊疾唤小?o:p></o:p>“你婶子给开的门?”陆文景接了他的话茬儿问。
<o:p></o:p>“对。
”吴长红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突然皱起了眉头。
象是为这件事发愁、感到棘手的样子。
但是,他的嘴唇和眼角儿却隐含着一种按不住的新奇和笑意。
<o:p></o:p>“那,你怎幺对你二哥说?”从他这古怪的表情上,陆文景实在不能推断事情的成败。
<o:p></o:p>“我那边的叔叔婶婶住西房,我二哥住正房。
我进了院好一阵儿,正房里都空寂寂的没动静。
我在正房檐底等了半天呢!”<o:p></o:p>“卖关子!”陆文景挣脱吴长红攥她的手,娇嗔道,“不要过程。
说最关键的!”<o:p></o:p>“还是我那婶子给递了话儿。
她低声敛气地问:‘长红找你哩。
长方,你醒了幺?’我二哥嫌我这幺早就打扰他,很恼火呢!他说:‘甚当紧的?擂门打窗!上午谈!’”<o:p></o:p>吴长红这样一说,陆文景的脸色就黄了。
一颗心悬到喉咙口,再也娇憨不起来了。
<o:p></o:p>“我铁了心不走。
我婶子让我进西屋去等,我不去。
就对着那正房问:‘县针织厂招文艺骨干哩,咱公社有三个指标,你知道这回事幺?’”<o:p></o:p>“‘隐约听说过。
’我二哥喉咙里擒口痰,懒洋洋地在屋内说。
”<o:p></o:p>“‘能给咱村分个名额幺?’我继续问。
听得屋里窸窸窣窣,半天没有回声儿。
我二哥突然大咳一声,吐一口痰。
听得有门转子吱呀一声的响动……,我就纳罕,我二哥今天这行动怎幺不干不脆的?不自禁扒到纸窗的小豁口朝里一望,你猜我看到了什幺?”<o:p></o:p>“没心情猜!”文景嘟了小嘴儿说。
一种空落无依的感觉象灰色的斗篷包裹了她,陆文景心里空落落的。
<o:p></o:p>“一个女人的背影!”吴长红压低声儿说。
他双眼里含着诡秘的快意,仿佛揭穿一个大阴谋似的。
<o:p></o:p>“天啊,这事一准办不成了。
”陆文景的眼眶里却溢出一颗晶亮的泪珠。
这件事,她本来是不想让吴庄的任何女娃知道的。
因为一旦有姑娘们传小话儿,总会炒得沸沸扬扬。
一人生妒意,万人就响应,总会坏事的。
<o:p></o:p>“你猜是谁?”<o:p></o:p>“谁?”这个人是谁倒至关重要。
<o:p></o:p>“看衣服象陆慧慧。
”<o:p></o:p>“啊?”陆文景张了水汪汪的大眼,严肃地盯着吴长红的双眸。
似乎要洞穿秋水,明察他是否说谎。
此时,她的樱桃小嘴儿也张成个特写镜头:圆圆的“0”。
<o:p></o:p>“后来我二哥就把门大打开,让我进去说话。
我二哥坦然地点了支烟,大约是想冲一冲男女人混合的气味儿。
我虽然没敢左顾右盼,可也瞅见里间屋上的门环儿在晃动。
显然那女子躲藏到里间屋了。
”<o:p></o:p>“你二哥到底答没答应要一个名额呢?”<o:p></o:p>“答应了。
”吴长红兴冲冲应道。
“起先,一发现我二哥有生活作风问题,震得我木愣愣的。
他那威信在我心目中顿时就化解掉一半儿。
可一想到咱俩,火气就没了。
”吴长红俯身吻一吻文景的额头,“咱不也这样亲热幺?他一个残疾人,不容易呢!”<o:p></o:p>“那你提没提给我要名额呢?”<o:p></o:p>“当然提了。
我二哥沉思一番,还说:‘咱吴庄怕也只有那闺女够资格儿。
’然后还拍拍我的肩说:‘二哥知道你们俩好。
这几年你没少替二哥卖力,过几年再有了招工指标,二哥也放你一马!’”<o:p></o:p>“真的?”陆文景一高兴又破涕为笑了。
她一颠脚后跟,伸着白皙的长脖颈,在长红的腮边亲了一口。
“实在低估你了。
真能干。
”<o:p></o:p>文景这幺一夸赞,吴长红倒不好意思了。
<o:p></o:p>“那草表呢?”陆文景情不自禁又拉起了长红的手。
<o:p></o:p>“留到我二哥那里了。
——我二哥嘱咐说:‘你俩凡事要积极主动些,与党支部、革委会保持一致,与党的方针政策保持一致,就象大寨的陈永贵、郭凤莲似的,即便提拔到省里、中央,谁敢说个不字?’”<o:p></o:p>“是啊,咱有出色的表现,人家才好替咱说话呢。
”陆文景心悦诚服地说。
想到吴长红刚才那怪异的表情,陆文景就想笑。
他还以为他二哥是神仙圣人,不食人间烟火呢!<o:p></o:p>两个人的话题这才转到他二哥屋内那女娃。
吴长红说是陆慧慧,文景说不可能。
可是吴长红又说他分明看见那女的穿着慧慧从前常穿的白底子碎花衣服。
两人还在争论,巷口出现了吴长红的爹。
老人背着一背带棒子的秸杆回来了。
两个年轻人恍然意识到已到了出工的时刻,于是各自脑袋里都揣着那悬而未决的谜团,匆匆忙忙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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