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得台下一片喧哗,语录本晃成了红海洋,鼓倒掌的声音此起彼伏。
主持人反复摆手示意,把手比划成“t”字叫大家安静,这场擂台赛才宣告结束。
直到公社革委会主任把奖品——铁锨一张和红宝书一套捧到她面前,女标兵还意犹未尽,嘴里念念有词准备着新的一段呢。
当年背语录时她还是满口乡音。
当了广播员就甩开京腔了。
与此同步也就往脸上涂开了雪花膏、泼开了香粉。
后来又戴了副宽边儿黑框子眼镜儿。
做姿作态地模仿起城市工作人员来了。
为什幺送她个“京壳儿”的别号呢?大概是有其京表无其京实的意思吧。
据说她咬京腔咬不准,广播“今天公社收兔子”时,播成了“收裤子”。
河东十一村的老百姓都大眼瞪小眼,搞不清公社要“大裤子”、“小裤子”干什幺。
如吴天保之流满嘴浑话的就演绎成让男女老少脱裤子了。
好长时间,被河东十一村传为笑柄。
不过,她的走红令河东乡亲们很是羡慕呢。
记得文景初中刚毕业回来,她娘曾打趣道:“你们整天唱呀跳的,都白费鞋袜。
没一个能象人家混个收裤子的!”今天,文景撞了当年明星,心中着实惶恐。
面对人家的谴责,真不知说什幺好。
她裤子上的土本来拍干净了,但垂了头还在用那花格子头巾抽打。
倒象故意提醒“京壳儿”注意“裤子”似的。
“你怎幺一言不发?象个没事人似的!”那售货员把身子一扭,亮出个穿一身深蓝涤卡制服的男人来。
这售货员因男伴的不配合又转移了攻击目标。
大概是车把撞歪了,那男的正背朝她们,双腿夹了前轮,在认真矫正把手哩。
“没伤车子吧?”陆文景忙问。
她希望那男子能宽容些。
她猜测他(她)们是一对夫妻。
因为求情托人搬门路好不容易买到辆新车,两人兴头正浓,男的驮了女的出来兜风。
她为自己搅乱人家的好心情而惭愧。
同时,听了那“蹦达”二字,也不免害臊。
“哎呀,是春怀大哥吧?”那男子一转身,陆文景便认出他是春玲的大哥赵春怀。
在这难以抽身的关键时刻遇到了同乡,文景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哦,你是——”赵春怀从记忆中搜索一遍,突然醒悟道:“对,你是富堂叔的女儿陆文景。
——变化太大了!”其实,在刚才倒地的一瞬,赵春怀就被眼前这个美人儿震住了。
她红朴朴的脸蛋、阳光下闪亮的秀发,与秋天的蓝天白云、与乡村的禾巷是那幺地和谐协调。
黑白格子相间的上衣和洗得泛白的兰色裤子,流露出一种若隐若现的书卷气。
那举动的干练和飘逸,象文工团演员似的。
尤其那娇艳的玫瑰般的红唇和一双赤诚的大眼睛,给她负疚的面庞频添了妩媚和神韵。
陆文景不知道她这纯朴清新的气韵,让每一个初见她的陌生男人都会迷醉。
赵春怀刚才别转身不敢继续看她,是怕相跟的女人吃醋。
“车子没事儿吧?”陆文景再重复一次。
“咳,人没事就万幸了。
车子贵重还是人贵重?”赵春怀故意把“人”字咬得很重。
他边说边抬头看看那售货员,“看她象有急事,快放她走人吧。
”陆文景这才长长地舒口气,急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由于耽搁太久,一出村她就加快了步伐,沿着条田间小路飞跑而去。
很快就穿过一片下罢玉茭后秸杆七零八落的田地,登上一条土坝,拐到了乡村林荫道上。
估计快到吴庄的地界时,她才停下来喘口气,不禁回头张望。
只见尚未收割的禾野里不断有人影闪动。
松软的土地敞开酥怀,接纳了车轮的碾压,不肯发出一顶点儿呻吟。
只有赶车人的吆喝声和清脆的鞭声在旷野遥远地呼应。
刚才与那男女遭遇的不尴不尬的场面总算彻底落幕了。
“赵春怀娶了‘京壳儿’!”陆文景一边走一边想,“这可够春玲娘俩顶当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