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仪听了,头有点晕。
或许这也是她期待的,但他真地这样肯定她,她还是有些激动。
她的脸上添一缕红晕。
他还是没有看她。
也许他不晓得如何看她。
两个根本的陌生人,在思想上如此接近,彼此欣赏。
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撩一眼窗外的夜色然后目光从这个显得羞怯的女孩子脸上轻轻滑过。
好像思想的手指,轻轻拂了她的脸。
她话不多,每每象是被内心的潮水推涌着,才不得不吐出一句话,仿佛多余的话都是噪音,都会曲解她。
“其实处在我这个位置,有很多无奈。
”他自白一样跟她说。
“没办法单纯地做学问。
总是有人,需要你,利用你。
”他稍停片刻,不知道为什幺跟她说这些无头厘的话。
他感觉着她的迷茫。
他没去看她。
但他知道她此时正用手指捏着几张白纸。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压在纸角上,好像在安静地挣扎。
“你以后打算怎幺办?你刚才说想考研究生,会去哪里?——离开镇西之前,还会见面吗?我认识一个很优秀的诗人,她现在在国外,下个月会回来。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去她家包饺子。
”说到最后,他开始望着她。
她静静地听了,并没说什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来找他。
她没有任何想法。
她给了他看了自己的诗,听他说话,仅此而已。
她还要再见到他吗?要他领着去见个有名的诗人吗?她觉得自己的心被腾然大雾给淹没了。
那些雾水悬在半空,找不到尘粒来附着。
房间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听得见瓢虫的爬动。
她说将来怎样还没想清楚,但她很高兴见到他。
他起了身,又看她一眼。
她略扬着脸迎着他的目光,然后嘴唇似动非动,哑然叹息一声,垂下眼帘。
黑夜就在外面,在窗外,在咫尺间。
他捡起她始终捏着白纸的手,轻轻一握,脸上又现出温和的微笑。
若干天后,音仪在系里碰见任赫。
任赫有点诡秘地朝她笑笑,走过来,递给她一封信。
信封上赫然写着陈易先几个字。
“通讯员让我交给你,怕耽误了。
”他边说,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陈易先来的一封信。
她想也没想就打开看。
他简单重复一些和见面时大致类似的话,鼓励她继续写诗。
一页纸而已。
他的字象被风吹落的水花。
她的心头一阵温暖。
一抬眼,她发现任赫还在好奇地看着她。
“我随便写点东西,给陈老师看了。
——他说可以介绍给一个人。
”任赫两眼放光,羡慕地说:“哇,梁音仪,没想到你还有文学才华,这下你可要出名啦!”音仪笑笑,说:“我胆子有点小,还不知道该不该去。
”她的确不知道。
她对他感受过于深切,所以无法勇往直前。
她再也没去找陈易先。
又几个月后,音仪晚自习回来,正走到满月湖旁边的棕榈树下。
月光如洗,把地上的石径照得发白。
她猛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个头不高,带着几分清高悠悠而行。
她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他就是陈易先。
她大气不敢出,心头交织着温柔,温暖和绝望般的痛楚。
她知道他将永远地这样,留在她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