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东西不好吃,好东西很多,可是找来找去连炉条都没有。
”音仪抱怨道。
她没说自己水土不服,连例假都停了。
“入乡随俗吧。
——你真地念旧,但不能在吃上太念旧。
吃上一定得变通,随俗,有什幺吃什幺才行。
”汇南说。
“那你呢?你吃得习惯吗?”“北京到底跟东北接近些,没觉得吃不习惯。
只是,人的心境不太相同。
这儿的人比较接受现实,安分,俗规蹈距。
”汇南说。
“你——想过跟我分手?”音仪想起来什幺,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我想跟你分手?”汇南诧异。
“不是直接提的,是莎士比亚的诗。
”汇南想想,一时有些沉默。
俄而,他说:“莎翁把话带错了。
我是说,如果没办法给你平静的幸福,就不要连累你。
”“怎幺就没办法给我平静的幸福?——怎幺就连累了我?”音仪心一沉,不解地追问。
“音仪,我学的是文科。
文字总是有思想的,而思想没有校园的界限,总要跟社会的,政治的东西牵连。
思想要是带了太多的锁链,就没有生命了。
就像泰戈尔说的鸟儿带上了黄金,其实哪怕它带的是铁块,也是飞不动的。
”听汇南谈到政治,音仪的脑子顿时大了起来。
“为什幺一定要扯上政治呢?——你学的是历史,就看史实好了。
你要写东西,就写人的自然本性好了。
——人的通性,比如想家念旧,哪朝哪代的人不都是一样的吗?”“单纯的人性——它想离开政治,可政治不一定放过它。
政治不是藏在哪个山洞里的怪物。
它就存在于社会的意识形态里,无处不在。
”汇南抑郁地说。
音仪困惑了。
她从汇南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盯着他,问:“到底发生了什幺?怎幺一下子就政治政治了的呢?”汇南眼睛也盯住音仪,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在北京结识些人。
——他们很有才华,主张思想自由。
我现在还很矛盾。
——算了,还是不谈这个了。
”他们往前走着,看见路灯下有个老太太正守着烤地瓜的炉子。
昏黄的灯光下,希希冷冷地飘飞起薄雪。
老太太一身厚棉衣,两手插在袖子里取暖。
她看见走过来的两个年轻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说:“买两个烤地瓜吃吧!保证又热又香又甜。
”音仪站在火炉边不动了,眼巴巴地盯着,孩子似地兴奋起来。
汇南赶紧要了两个,两个人就站在马路边吃。
地瓜果真烤得软软的,撕去外皮,里面就是甜绵的瓜肉。
他们热乎乎地吃着,四面飞落的雪花愈积愈厚。
汇南腾出一支干净的手,轻轻拂去音仪额前头发上的雪花。
吃完了地瓜,两人又往回走,转回到刚才楼房的阴影里。
此时雪花已经密密匝匝地布满了天空,象无数层帘子似地遮盖起街道,楼房和天空。
汇南紧紧地把音仪拥在怀里,仰头,望一眼那仿佛来自幽深黑暗的纷纷飘雪。
他忽然觉得,在这昏暗和寒冷之中,荒凉的夜色之中,他的血液也跟着紧锣密鼓的飞雪一样激扬起来。
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怀里的音仪,觉得她也正在一无抵抗地回望着他。
他将温热的唇压在她的额上,眼帘上,她无措的唇上。
她不再拒绝他。
她接了他的唇,电击般的热流穿过她的身体。
她把头重新埋在他的胸前,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她想哭,却又幸福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