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位殿下平时有点神神叨叨,在京城的国子监时成绩还不错,却半路辍学回了家。
他在国公府里也不爱走动,不近女色,天天闷在屋子里鼓捣符箓古籍,一心修道,期盼着早日成仙飞升。
这些大族子弟,不用任何努力,凭着祖荫就可以得到荣华富贵,还这般的糟蹋,要是自己有这种机会,早就干出一番大事业了。
年轻时的郑锭曾经多次如是想过,但是现在的他只盼着早点找到这位一心想要成仙的世子殿下,他的胡作非为总算给了自己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师傅你听!」「嗯?」弟子的声音唤回了有些出神的郑锭,他凝聚真气在耳畔,耳边隐约传来了「哗哗」的水声,这是……週围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这水声,乾渴了许久的侍卫和脚夫们都不禁舔了舔自己乾硬的嘴唇,想像着清水入喉的感觉。
郑锭自己也断水一天了,嗓子渴得冒烟,不过,几天前的一幕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那些长得像野猪一般,满身利刺、满口尖牙的响尾兽,几十只一群潜伏在林间,靠着尾巴上发音的骨管,模拟出「哗啦啦」的水声,当场就咬死了他手下的一个脚夫,那人就是急于去寻水才遭此厄运的。
好在这些混血的恶兽战力不强,能防住普通刀剑的厚皮,在侍卫们注满真气的兵刃下,就像厚纸一样被撕开,郑锭一马当先砍死了几只后,剩下的都落荒而逃了。
「不可大意,这声音也许是恶兽们的陷阱。
」郑锭这样说着,还是带头向水声的方向探去,毕竟饮水还是人生存的本能。
再说那些恶兽的战力也不很强,小心点就是,他也不想错过了任何一个补充水份的机会。
郑锭挺着长刀,带着几个侍卫,一路砍着灌木和藤蔓,向水声的方向走去。
慢慢地,在浓密的林间依稀的可以看到远处有一个好像乱石堆砌起来的小山,在乱石的缝隙里喷涌出去了晶莹的水花。
真的有水!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加快砍伐的节奏和脚下的速度。
乱石水泉更近了一些,那洁白的水花在林间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发亮,看在众人眼中,几乎是世间最美的景象。
紧盯着水泉的同时,郑锭下意识的扫视了下週围,突然发现在乱石水泉的一侧石头上坐着三个身影,其中一个男子的相貌好像在哪见过。
他有些慌乱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来对比着看了一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对方,世子殿下?!(6)吴志也没想到这幺快就可以从那幺高的峰顶下来,更令他惊异的是,这快速下来的工具,居然叫做电梯!吴志跟着老丑婆到了花园后面的假山,老丑婆拿出一只玉牌,口中唸唸有词后,玉牌闪过几下,整座假山都毫无声息移了开来,露出一条宽大的白玉甬道,里面的白玉不但光洁整齐,还能发出白色的幽光,让整个甬道里一点都不显昏黑压抑。
最神奇的是在甬道的尽头,一个青铜铸造的大门在老丑婆的咒语下打开,亮出了一个十步见方的白玉房间,这房间带着三人很快就从峰顶到了山下的林中。
这房间向下滑动得非常稳健,吴志除了能感觉到一点下坠的失重感外,一点杂音和晃动都没有。
对此,老丑婆的解释是,这是魔宗之前的一位天才宗主所建,用水力驱动,可从千丈高峰须臾去到山下,只是名字起得很奇怪,明明没有用雷电之法,却偏偏要取一个电梯的名字,老丑婆也不知所以。
「电梯?!」这个词听在吴志的耳朵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这位宗主也是被雷劈过来的?电梯的出口也设在一个假山后面,电梯里的水力机关会多少泻出一点水来,正好成了假山石缝里渗出的泉水。
泉水在假山边彙集成了一个不大的浅水潭,旁边是布满大小卵石的浅滩,透过清澈的泉水还能看见几只不知名的小动物在水底悠哉游哉的摆着尾巴。
这里树木比其它地方稀少很多,阳光艰难的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射到地面上,撒下一些斑驳的光影,在阴暗的林中别有一番景緻。
吴志坐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正打算好好的问问这个起了电梯名字的魔宗宗主,一群衣衫残破、满脸鬍鬚的武士就提着开山大刀从林子钻了出来。
郑锭用颤抖的双手捧着羊皮纸,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图上的影像和眼前的真人,的确是十分相像,但又不是完全相像。
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奇特的衣服,还髡了头髮。
郑锭不敢马上相认,立即让身边的人赶紧去给孙先生报信,请他老人家来检视一下。
陈万钧本来想要去报信,还没抬腿,脚下就先软了半截,林间的跋涉把他的气力几乎耗尽,让另一个侍卫周大虎捡了个便宜,连爬带滚的回去报信。
没过多久一会,林子里就「呼啦啦」的作响起来,一队武士和脚夫簇拥着老孙头就涌了过来。
一身长袍的孙应用顾不得自己的长袍挂破在树丛中,抢步来到林间的小空地上,一双不大的小眼睛紧紧地盯住吴志不放。
在他的掌中还握着一个什幺器物,对着吴志隐隐的发光。
看在吴志眼中,他心里不免打鼓:「桂爷爷,这个老头想要干嘛?」「这个娃娃看来擅长五行数算,而且……」鬼野子语中带出一丝谨慎:「他手中似乎有个可以测魂搜灵的法器,在检测于你。
」「那怎幺办?桂爷爷,他们看起来人很多啊!」「诶,这有什幺,他们如果想动手的话,小志你就放鬆全身,爷爷分分钟能打发掉他们。
到时候你就用那个女娃娃化解精气乱行,头痛体涨的症状。
」「桂爷爷,他们想干什幺?」「你没听他们说吗?你是他们的世子啊!」「啊?」「安心,如果真的当个世子,好过你风餐露宿是不?」不多时,书生打扮的老者露出由衷的笑容,他一整袍子,躬身施礼道:「殿下安好真是万幸之事,请世子随我等回府,国公爷和夫人都在殷殷期盼您呢!」「你说我是谁?」吴志手指着自己问道。
「您是世子殿下啊!」老头耐心解释道:「是咱们湘国公府的世子殿下。
」「我是你们的世子?」吴志问道。
「是啊,当然是。
」孙老头依然耐心的答着。
他虽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打鼓,难道殿下用那个法术飞升,把脑子伤到了?「可是……」吴志搔了搔头髮。
看吴志还有犹豫,孙应星长揖为礼,他身后的侍卫也跟着施礼,有年轻的还单膝跪倒,所有人像是排练好了似的,一起高呼:「恭请世子回府!恭请世子回府!」人生中第一次像古装片一样被人这样请求,吴志顿时思绪凌乱了,完全不会应付的他,只能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呆呆的扬了扬手,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反正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去个有人管饭的地方,总比自己找吃的强,万一有危险,相信桂爷爷这个老怪物可以解决。
世子回府,当然不能再这幺用脚跋涉回去,侍卫们指挥着众脚夫很快砍来林中的圆木和藤蔓,做成了一副简单滑竿,就连蔡文琰这妇人也捞到了一副。
而她身边的嬷嬷就只能作为侍女,跟着用脚一路回去了。
坐在晃晃悠悠的滑竿上,吴志才感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作响。
从今天早上起,他就只吃了一点饼乾当早点,然后就在雨中淋着很久,回到家里没吃到一口妈妈做的饺子,就被闪电劈到了这个世界来。
「喂,你们有吃的没有?」吴志对着身边的穿武袍的人说道。
「有,殿下。
」在吴志滑竿边护卫的郑锭听到世子和他说话,连忙回应,解下身上的乾粮袋,递了过去。
吴志接过灰布的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炒过的米粒,只是这米粒炒得焦黄甚至有些发黑。
饑饿促使着吴志抓起一小捧试着放进嘴里,好鹹啊,这些炒米粒有的没有沾上一点食盐,有的粘上一点,有的乾脆就被盐包裹起来,最过份的是,里面居然还有粗盐粒。
看着吴志的脸色,另一旁的护卫连忙殷勤的递上水来,吴志拿过竹筒,大大的喝了一口,和着水,希望能吃下这点炒米,安抚下自己「咕噜」作响的肠胃。
可越嚼,吴志的脸色就越差,口中的炒米味道难吃不说,有些还炒得死硬,用牙齿咬下去,像是咬到了沙砾,硌得他的牙齿都痛。
「呸,呸呸呸……」勉强咽下去一点,吴志实在忍受不了,把剩下的连米带水一口吐了出去。
这东西根本不能吃嘛,比军队的压缩饼乾还难吃。
对于吴志的反应,週围的人倒是没觉得奇怪。
世子平日里就养尊处优,肯定不能吃这等粗食,只是大家来南荒月余,好一点的肉乾肉脯早就吃光了,平日里都忙着寻找世子,也没有猎取什幺野物。
现在世子是请回了,但此刻殿下的饮食就成了大问题。
「请殿下再忍耐一会,我等马上想出办法给殿下果腹。
」孙应星在后面看到了一切,赶紧前来安抚吴志。
从现代来的吴志,反倒是受不了这些人如此的恭敬,摆了摆手,按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滑竿上不再言语。
队伍继续前进,突然一个护卫喊了一声:「有野鸡!」所有人都向他喊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茂密的林间,一个灰色的影子快速飞过。
飞蝗石、袖箭、弩矢从队伍里一股脑的飞向野鸡的方向。
大家都想打下这野鸡,在世子面前立上一功,尤其是那些没有第一时间接到世子的侍卫,更是急于表现。
可事不如人愿,在林间层层叠叠的枝叶中,想要打中一只飘忽不定的飞物,远远超过了这些侍卫平日里打人的难度,发出去的东西连个影都没碰到。
在大家都在懊恼之际,还有人没有气馁,一道道白羽在林间闪出,一排连续的箭矢紧跟着那道灰色的影子,射出的尾羽在空中划出一条清晰的轨迹,正好能勾勒出野鸡在林间飞行的路数,直到黑漆漆的林中绽出一团血花。
吴志第一个叫出了声音:「好!好箭法啊!」在电影里他当然看过许多神乎其神的射击场面,但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幺漂亮的一手连珠箭着实让他看呆了眼,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
许多看到这一幕的脚夫也跟着叫起好,只是其他没打到猎物的侍卫不禁面上无光,看向持弓人的目光里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敌视。
「你叫什幺名字?」吴志问道。
被他唤到跟前的射手拱手答道:「在下李咸亨,见过殿下。
」「不错不错,你这手弓箭真是漂亮。
」「多谢殿下夸奖。
」看了这幺一齣精彩的弓箭表演,旁边的人也很快把烤好的野鸡盛在大片的叶子里递了上来,吴志接过狠狠的咬了一口,虽然不算肥美,但是肉质却很嫩,吴志撕下一大块嚼在口中,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有东西入腹,肠胃里就舒服很多了。
吴志坐在两人抬着的滑竿上,吃了烤鸡,週围上百人前呼后拥的跟着,吴志突然有了一种仿古一日游的感觉。
看着这副真实又完全脱离他生活的场面,他想笑,却怎幺也笑不出来。
************益州,汶山郡,小堰湖百余年前这里曾经拥有繁华的城镇,某一次巨大的灾变之后,这里却变成了整个益州最大的湖泊。
那场巨大的灾变让大地断裂,一个完整的县城都沉降了下去,巨大的深坑很快被附近的河流灌满,河流带来的冰山融水让这个湖泊寒冷刺骨,附近哪怕是盛夏都冷风习习,少有人迹。
在深深的湖水中,死寂的县城像是被冰封的影像,沉寂死静。
在城的西北角有一座大宅,院子的一半在灾变中被彻底摧毁,另一半却奇蹟般的保留了下来。
房屋原来的主人多半是富豪显贵之家,所用的石料质精量足,主屋在灾变之中都没有多大损毁,在冰冷的湖水下浸泡百年,依然如旧。
此刻,在这水下百米处,却诡异的晃动出了人影。
主屋的客厅里,冰冷的湖水被术法尽数挤出,凝结出的透明冰柱发出幽蓝的光芒,同样凝结出的六把环形冰椅上端坐着五个人影。
这些人影并不是真实的人类,只是五个术法凝成,不时扭曲的影子。
这些影子如黑色的雾气,时聚时散,扭动摇摆,根本无法看清人物的面容,就像隐藏其后的真身一样神秘。
「诸君,洄龙山的计划失败了。
」平淡略带苍老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个声音让人听起来十分耳熟,但是过后却想不出是谁。
他似乎比其他四人更加有权威,不但椅子在屋内的上首,而且背后还侍立着一位沉默不语的黑色影子。
「洄龙山没有失败,虽然最后让御法老贼逃掉了,但是他的党羽都被杀尽,魔宗的所有基业也被毁掉,只要我们……」右边一个影子紧跟着发言,他声音年轻,锐气十足的,但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首席发言者轻轻地摆了摆手。
「北斗星君,你错了。
事情的成败不在于消灭魔宗多少力量,我们对付魔宗也不是因为他们是魔宗,而是他们和青丘山一直有联繫。
我们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邪而战的。
」「没错,」首席发言者对面的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响起:「我起先就不同意对洄龙山出手,现在连南斗星君也……」随着他的话语,众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了那把空空的椅子上。
原本属于一个同伴的位置就这幺十分明显的空着,这个缺口彷彿在每个人的心中,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其中的压抑。
「后土皇祗,南斗星君还活着。
」首席发言者右边坐的人开口言道:「他去了湖州暂避。
」「湖州?」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不是承天宗的地界吗?长生帝君,南斗星君在哪里安全吗?」「承天宗已经答应保护他了。
」首席发言者右边坐的被称为长生帝君的人,十指交叉在膝上,淡然的回答。
「长生帝君,辛苦了。
」首席发言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身上:「诸君,浩劫即将来临,吾辈不能有丝毫懈怠。
」「长生帝君安顿好一切,就从湖州前往湘洲,继续调查。
」被点名者恭敬地低下了头。
「后土皇祗继续跟蹤那个如意楼,尤其注意朗珲钱庄,他们和如意楼暗中肯定有联繫。
最终我们要知道如意楼到底是不是那群自称天道的妖人余孽。
」「勾陈上宫按照计划安排好一切,必要时让北斗星君也前往湘洲吧!」首席发言者对自己左手边的影子说道。
「诸君,一旦事实确认,我会要求你们出动全部力量,在对手援兵未至的时候把敌人一举歼灭!」发言者以坚定的口吻做出结语,儘管面前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但其他五人却依然可以感受到来自对方强大的意志。
会议结束了,影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空气中,术法的光辉淡去,湖水重新涌入房间,融化了一切冰製的产物,幽深的湖水中重归死寂。
可是,隐藏在这个世界中的庞大暗流却依然永不疲倦地流动着,要沖垮一切阻止它的障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