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哈哈大笑,道:“这种把戏,我岂会上当!我既然能偷了你的功力,就
能全部消化下去,你就在鬼门关里,看老子如何纵横天下吧。看在你当初没杀我
的份上,你可以告诉我你当年的仇人都是谁,兴许我闲来无事,去帮你把他们都
给杀了呢。”
他嘴里逞强,但身上实在是难受无比,只觉得此刻要是跳进一桶水中,弹指
间就能冻成一个冰棺。
孙断唇角微微咧开,哑声道:“你既然不信,那便靠你自己扛过去吧。生死
有命,与我……无关了。至于那些仇人……你这样的人出了江湖,他们必定是不
得好死了……”
“老贼……老贼……”狗子哆嗦着靠在墙上,依然强撑着咬牙切齿道,“你
……你莫要死得太快……等我……等我缓过……缓过这口气,再、再一层层细细
扒下你的皮!”
孙断捂着胸口咳了一声,一片污血顿时喷出洒落,染出一片猩红,他缓缓躺
倒,突然,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
“这……这就是……业报……么?”嘶哑的声音呻吟般说出这样一句,旋即,
孙断的五官猛然聚拢到中间,全身的肌肉刹那间绷紧到扭曲,垂死野兽般的嘶鸣
从他不住溢出鲜血的唇角浮出,带出一串红色的细碎气泡。
狗子很想看着孙断死,可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终于,在孙断露出恐惧到无法形容的表情的那一刹那,狗子闷哼一声,吐出
一口浊血,委顿在床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睁开眼的时候,密室中已经安静下来,暗不透光。
但狗子却能看到物件隐约的轮廓,勉强算是可以见物。回想起昏厥前发生的
事,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忙掐了一把脸颊,吃痛,才相信此刻并非做梦。
他摸出火折子晃亮,看向墙边角落。
孙断果然还躺在那儿,但身躯已经僵硬,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上,凝固着他生
前最后的容颜。
根本无法猜测他到底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狗子单只是看着那表情,就
觉得一股恶寒从尾骨向上爬升,让他直想尖叫。
原来……原来魔障反噬带来的死亡,竟然如此可怖?
他浑身一震,猛然想到,自己其实早已阴元匮乏,若不马上去把预留的两个
女子采吸一番,只怕下一个这样死掉的,就该是他。
我不能死……不能死!
他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冲向密室的机关门。
他如今《不仁经》的内功已经有了八重实力,活上一天就可以抵旁人八日苦
修,施展阴性武功足有八倍威力,岂能甘心死在这种地方!
等不及去拧机关,狗子一掌拍下,森寒真气澎湃涌动,轰的一声就将那扇颇
为结实的木门打成齑粉。
顾不上欣喜如今的盖世武功,狗子大步冲向外面,去找那两个女人。
跟着,他就发现,山寨和之前不一样了。
院子里倒着尸体,横七竖八,全是那些土匪,从仰面朝天的尸身来看,皆是
一剑封喉,创口精准无比,不浪费半点力气,显然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所为。
谁?是谁来了?
狗子想起之前有土匪说山下不知什么人在打听他们山寨的事,一股恐惧感从
心底浮现出来。
他飞身过去,一拳砸开了关押女子的门。
他的血,瞬间变得冰凉。
那些女人都不见了,地上只留着凌乱破布和污秽痕迹,所有的女人,都被救
走了。
包括,他为自己留下的那两个生存下去的希望。
绝望立刻化成猛兽,扑上来撕咬着他的心房,让他浑身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点尖锐的凉意,伴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何人?
也是这山寨的土匪么?”
狗子万念俱灰,只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土匪……我是狗……我是…
…这里要死的狗……”
说话的男子并未收剑,而是横架在他颈间,绕到正面瞄他一眼,冷冷道:
“为何我刚才清剿此处匪徒的时候,并不曾见到你在?”
狗子本已想干脆扑到剑上求个解脱,免得死前遭受炼狱煎熬,可一见到来人
的脸,希望又再次从他的眼底涌上,伴着热乎乎的眼泪一起流下。
眼前这个白面微须的劲装剑客,竟是他的姐夫,杯酒坠月杜太白!
如今狗子满身狼狈一脸胡须,杜太白哪里认得出来,只皱眉道:“好端端的,
你哭什么?你不是此间匪类,也是和那些女子一样,被强掳上山的么?”
狗子涕泪交加,颤声道:“姐夫,是我……我是孝儿,方仁礼,是不是……
是不是我大姐求你来救我的?”
杜太白一惊,急忙抬手刷刷几剑,将狗子面上胡须削落大片,定睛一看,虽
然过去许久,狗子长大几分,可毕竟上门提亲时曾被刁难过
,印象深刻,依稀还
能认出方仁礼的模样。
他的确是带着妻子来这附近打探消息尝试救人。他只道一年多过去,方家被
带上土匪窝中,家中男丁哪里还能留下命在,仅盼着方家两位小姐容姿审美,被
留下做压寨夫人,还能救出性命。
不料那些女子哭哭啼啼疯疯癫癫,还大半挺着肚子,连话都说不清楚颠三倒
四,其中并无方家姐妹的身影。他只好先让她们去山寨大门外等着,自己抱着一
线希望最后搜查两遍。
哪知道,幸存者竟是方家最后的男丁,小舅子方仁礼。
杜太白与夫人琴瑟甚笃,又知道岳丈一家是来探亲路上出事,心中愧疚已久,
确定是方仁礼后,情绪也颇为激动,急忙将长剑收回腰间鞘中,一拉他手便向外
走去,口中连声问道:“孝儿,你快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姐夫,你另外两位
姐姐呢?岳丈岳母呢?他们是不是已经遭了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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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还没编好故事,就突兀得救,一时间讷讷语塞,不能言语。
杜太白还当他是想起其余家人的惨剧激动过甚,忙柔声道:“莫怕,莫要再
怕,姐夫来救你,就不会再有事了。那些女子就在山门外等着,咱们这就跟她们
一起下山,你姐姐也在下面等着,看到你她一定很是欣慰,等你心里好些,咱们
再慢慢谈山上的事。”
狗子的脸色变了。
山寨中的事情,那些女人就算知道得不多,可也没有傻到认不出他,突然忘
了他就是将她们骗来给匪徒蹂躏的罪魁祸首。
这么多张嘴,他就是舌灿莲花,恐怕也很难说服大姐和姐夫,自己完全无辜
吧?
怎么办?
狗子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山寨的大门在他眼中,恍如一道跨过就要
没命的鬼门关。
不对。
他是狗子,没有亲人,只剩下自己的狗子。
他没有姐姐,那么……哪里来的姐夫呢?
这是闻名一方的剑侠,那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那么,谁要杀我,我就杀谁!
狗子咬紧牙,看到门外那些惶恐聚成一堆的女子,突然装作脚下一软的样子,
靠在了杜太白的身上。
杜太白不疑有他,将他一搂,沉肩架起,柔声道:“孝儿,你走不动了?是
不是受了伤?你哪里……”
他的话到此为止。
狗子这一靠,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剑,被架起的那只手,突然运足了内力,狠
狠一掌,打在了杜太白的后脑。
玉枕穴本就是致命要害,即便是寻常百姓用石头给武林高手照此来上一下,
那高手也九成九要吃不消。
而狗子如今的内功,在江湖已有一流水准。
杜太白全无防备,哪里能禁得住如此一击?
这名震西南的一代剑侠,带着满面惊愕与不解,缓缓转头,望着自己千辛万
苦才拯救出的亲人,望着自己妻子娘家最后的血脉,连一句遗言也无法留下,就
这样软软倒地,含恨九泉。
狗子的手颤抖起来。
这一掌,杀掉了杜太白,也彻底杀掉了方仁礼。
但马上,他就重新冷静下来。
他还有事要做。
没有阴元续航,他随时可能殒命于此。
他不惜变成狗子,豁出去了全部,才苟活至今,他如何肯死?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了才被救出来的那些女人。
他还记得那两个特地留下的女人的样子。
那是他的命!
他狂奔过去。
此时,那些本已吓呆的女人才尖叫一声轰然散开,像是突然见到了狼的羊群,
慌不择路地奔逃。
她们穿的东西都是些粗布破衣,披头散发,看不到脸,哪里能轻易分出谁是
可以救命的那个?
狗子心急如焚,一脚踢起几颗石子,运足真气劈手打出。
那些碍事的孕妇惨叫一声,被击破脑袋滚地倒毙。
“谁再跑就得死!”狗子怒吼一声,试图震慑住最后那几个身段苗条的女子。
可她们谁也不停。
他飞身一跳,抓过一个女子。一见不是,恼怒挥掌击毙,扭身再追。
转眼再杀两人,他心急如焚,正要再去追剩下三个,却听一声凄厉惨笑,旋
即,最后残余的三个女子,竟然同时纵身一跃,跳下了断崖绝壁,葬身于万丈深
渊。
狗子惨叫一声纵出数丈,扶着树干探头往下看去。
那正是葬送了不知多少尸身的地方,这下面的冤魂,就此平添了三个。
怎么办?
狗子的右手抖了起来,他伸出左臂握住,眼中,突然一道光芒闪过……
“翠儿,你说……太白怎么还不下来?他上去快两个时辰了吧?”
此时,山下的杜夫人还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只是焦急地等在树荫之下,望着
身边的佩剑侍婢,蹙眉道:“我这眼角……从刚才就一直跳啊跳啊,跳得我心慌。
翠儿,要不你上山看看,太白若还没找到,兴许是地方错了,咱们就先回去吧。”
那眉清目秀的侍婢莞尔一笑,相貌顿时显得极为可爱,她自信十足道:“主
母不必焦急,主人武功高强,在西南一带罕有敌手,不过是些山匪,怎能伤得了
他。想必是寻到了主母家人的线索,正在设法救人吧。”
杜夫人叹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掌心冷汗,无力道:“若是如此就好,其实
……我都已经放下了,太白却放不下。我爹娘弟妹落进土匪手中一年有余,哪里
……还有生还之理。”
翠儿嘴快,马上就开口道:“主母,总还有一线希望。您两位妹妹都和您一
般的花容月貌,山大王抢去,未必舍得害死,虽说……虽说救下之后……哎,人
活着就是好事,即便常伴青灯古佛,主母您总算还有可探望的亲戚不是?”
杜夫人知道这侍婢天真烂漫,并非有心之语,更何况,说得并没有错,便点
了点头,说:“若如此,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额角摇了摇头,轻声道:“无论此山中的结果如
何,太白回来后,我是决不肯让他再找下去了。我……我不能为了自己家人,就
拖累了杜家的香火。”
翠儿微微一笑,凑近小声道:“主母,那……你是准备告诉主人咯?”
杜夫人玉白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红晕,略显羞涩。她婚后生活顺遂,公婆待她
着实不错,只是听闻娘家噩耗
之后,跟着丈夫奔波打探半年有余,不免清瘦几分,
不如此前那么珠圆玉润。
不过丰美可人转为婀娜纤细之后,姿色反而更显娇美,毕竟清减皆在腰身,
那饱满酥胸可是半寸也没有见小,常惹夫君爱不释手。
距离月事应来之日已经过去二十多天,往常从不会迟的杜夫人心中其实已经
有了结论,她那纤纤柳腰之中,即将为夫君孕育诞下孩儿。
所以,差不多也是向前看的时候了。
回到杜家,就为爹娘弟妹立起牌位,将后事虚办了吧。
“翠儿,我有些渴,你拿水壶再去打些水来。”
翠儿张望一眼并无山道的陡坡,蹙眉道:“主母,山溪未必有多干净,您此
刻可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了,要我说,咱们还是先走,套车回客店去,奴婢给您烧
水喝。”
杜夫人心烦意乱,强撑起一个微笑,道:“翠儿,你往上游走些,无妨的。
我只润润喉咙,等到太白就走。去吧。”
翠儿无奈,只好将佩剑留下,叮嘱道:“主母,若是遇到不轨之徒,或是奔
走野兽,就一边大叫一边拔剑,奴婢一定拼命赶回,护您周全。”
杜夫人道:“好了,翠儿,你只管放心去吧。太白走前将附近趟了一个大圈,
不会有事的。”
“那奴婢去了。您和主人碰面,就只管先走,奴婢打水回来不见您二位,就
往客店去找,奴婢轻身功夫不错,主母不必多等。”翠儿说罢,飞身跳上枝头,
提气纵出,几个起落,便远远向着水声去了。
山幽林密,溪水之声不过微弱可闻,翠儿为人固执,若去上游找水,恐怕少
说也要一、两刻才能回来,杜夫人耳边清静不少,微笑着铺下粗布,靠树坐下,
闭上了略显失望的双目。
这一次再找不到,她就不打算再找了。
她心中最大恨事,还是方家香火从此断绝,一想到当年弟弟在自己胸前撒娇
的模样,她便禁不住热泪盈眶,抽噎道:“孝儿……姐姐不该请你们来的……”
“姐。”
一声轻唤从旁传来,语调熟悉。
杜夫人只当是思念亲人过久,以至于出现幻觉,揉揉额角,喃喃道:“瞧我
……竟听到孝儿的声音了。”
“姐。真的是我。”
她浑身一震,缓缓睁开双目。
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破衣烂衫,鬓发凌乱,一身脏污。
可那张脸,却分明就是她疼爱了多年的弟弟,方仁礼!
“孝儿!”
杜夫人喜出望外,急忙扶树起身,也顾不得山坡难行,一脚深一脚浅便向着
弟弟跑了过去,“真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没死……太好了……”
泣不成声的她,一把将弟弟抱紧怀中,道:“你长高了……以前姐姐还能搂
你到胸口,如今……如今倒比姐姐还高些了。”
她还如过往一样将弟弟的头按在胸口,只顾着宣泄久别重逢的激昂情绪。
欣喜若狂的杜夫人并未发觉,怀中少年的脸在埋入她柔软饱满的胸膛后,转
眼变得狰狞而贪婪。
“孝儿,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她哭了一阵,才意识到不妥,撤开半
步,一边擦泪一边道,“你真被土匪劫去山寨了么?你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是太
白找到你了?二妹和小妹呢?爹娘呢?孝儿,你快跟姐姐说说,姐姐着急死了!”
他握了握拳,双眼盯着杜夫人的双乳,哑声道:“姐,姐夫死了。”
如遭五雷轰顶,杜夫人身子一晃,险些坐倒在地,“你、你说什么?太白…
…太白……他……”
他突然逼近,双手狠狠抓住了她的纤细腕子,喘息道:“姐,不光姐夫死了,
我也就快死了。只有你能救我,你愿意吗?”
杜夫人心神大乱,脑中一片混沌,本能道:“孝儿,你怎么了?你快说,姐
姐怎么才能救你?你姐夫呢?他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姐姐……”
“很简单的。”他咧开嘴,亮出了白森森的牙。
旋即,双手一扯。
嘶啦,裂帛之声,就此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