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打扫的那个软体生物也没有名称,使得我到现在还称牠为「那团东西」或「那个玩意儿」。
过一个月后,凡诺终於觉得这样不太对,乾脆要我为自己取名自;他似乎是想让自己表现得比平常更亲切一些,还丢了本辞典给我。
此举反而让我怀疑他其实是在开玩笑,因为图书室里已经有不少辞典。
他这样做,只是更突显出他对此事的态度有多随便。
在某种程度上,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光凭那少少的几次交谈,就足以让我了解到他的个性。
「所以我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说,转头看向一本绘有蜂巢图案的园艺书籍,小声念:「蜜。
」之所以选择这个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只是因为它是甜的,就这么简单。
尽管我长得一点也不像人类,但──说来真有些难为情──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自然散发出一种甜美的氛围,让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和我相处。
而叫「蜜」,感觉不仅有很多正面涵义,也不会比叫「糖」要来得俗气。
在故事里,能被以蜜来形容的人事物,本身通常都是极为正面、美好的。
从古到今皆然,我想,虽然已经有些调查报告指出,一些蜂蜜的材料不限於花;这表示即使完全没有人工介入,也不是所有的蜂蜜都能吃。
我不是个太吹毛求疵的人,所以也不打算对此思考太多。
而只有一个字,我想,不只好记,也具有神秘感。
极为满意的我,很快把这名字跟凡诺说,并期待他晚点就会这么叫我。
而过半天后,他还是只叫我:「小傢伙!」我皱起眉头,因为耳膜不适而甩几下头。
他的声音不小,简直像是在身旁叫喊。
或许他就是透过建材里的生物组织来传话,我想,这似乎不是错觉。
在听到他呼唤的头五秒,我就把油灯吹熄。
我很快冲上楼,书和纸牌暂时都不整理──我在这段日子确定过,那团东西不会擅自碰触我拿下来的任何物品─。
如果我假装没听见,凡诺会不会叫第二声?我虽然很好奇,但不打算挑战他。
通常我即使位於图书室的最深处,也不会让他等超过一分钟。
要是让他等太久,他可能就会自己下来,硬是用蛮力把我拖上去。
我既然不会饿,那他就不能罚我没饭吃。
而即使长时间不让我喝水,我或许也能摸索出一种只需少量饮水的节能模式。
这样他要达到惩罚效果,就只剩把红色肉块收起来,和痛殴我一顿这两个选项。
我极力阻止自己去想像其他可能,但脑中还是闪过那个迅速萎缩的囊。
既然能轻松避开惩罚,那我就不该故意捣蛋。
他找我,不是为别的,就只是要我回答那堆白沙在陶板上拼凑出的东西。
每过一次,他都会提高难度,到后来连算术都出现了。
不要多久,就开始有一些数学题目是我解答不出来的。
连考验辨认能力的图像题,也冒出一堆我完全不认识的东西:一些是机械零件,一些是异教符号;我能勉强认出中国的饕餮纹,至於半球状的东西到底是碗盘还是麵团,实在是难倒了我。
差不多到第十次测验时,我的正确解答次数,远低於答错或回答「不知道」的次数。
而凡诺看来没有很失望,只是一直小声说:「当然、当然──」即使这几天的大半时间都待在图书室,我的知识范围依旧在他的意料之内;显然从头到尾,我都未曾让他感到惊讶。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感到有点火大。
虽然他完全没有耍我,但我实在很难不讨厌他的态度。
我还是比较喜欢在图书室内看书,因为这过程即使困难,也实在不算有趣。
乾脆就打一个大哈欠,让他晓得我真的觉得很无聊;这念头冒出过许多次,而每次都我在短暂的考虑过后,决定别这么做。
我实在很胆小,特别是在他面前。
所幸这堆无趣的测试最多只会花我一个小时,更多时候是只花半个小时就结束。
在短暂进入研究室的过程中,我也观察到,凡诺椅子两旁的书每天都不同。
但常待在离楼梯口不远处的我,从来不曾见他亲自下来取书。
也许他能像操控其他东西时那样,让书用滚的或飞的来到他身边。
再不然就是靠那个软体动物来运送,我猜,试着想像那一团东西因为包住一叠书,而变成柱体的模样。
「那样要怎么上楼啊?」我说,觉得那画面实在有点可笑。
而我实在好奇,所以有超过五天,我看书时都特别靠近楼梯口。
而才过两天,我真的看到那团东西包着五六本书,快速爬上阶梯。
「真的能负责运书啊!」我惊讶得大叫,眼睛使劲眨两下。
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发现牠的其他技能,像是修理房屋之类的。
在这个家里,那团东西才是最有用的;凡诺多数时好像也只需要牠,而不是我。
当下,我因为理解到这件事,而没法笑出来。
我不仅感到有些伤心,还有些生气。
在给这种情绪折磨快半小时后,我连书都看不下去,乾脆躺在书堆里发呆。
要过半天,我才晓得,这个情绪是忌妒。
我不看书时,会在图书室里奔跑。
图书室内的空间不小,而我才刚出生不到两个月,适当舒展筋骨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跑上不只一小时,很快觉得无聊,跑完后,若还是不想看书,我就会闭目沉思。
这时,我通常都是在回忆、重组先前读到的内容,试着把刚才得到的感动给更加诗意化。
而有些时候,我也会慢慢呼吸,仔细感受自己体内的每一丝鼓动。
只要我够专心,就能自由改变肌肉甚至骨骼的比例。
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更细部,也许从细胞最深处的本质开始改变。
所以我其实有能耐变成完全不一样的生物,那程度或许还超过昆虫的变态;这也表示,我有机会变得像人类。
发掘自己的潜力,其实远比看书还要有趣。
而在那时,我就知道,这种实验不能密集进行。
每次,我变化身体时,都会消耗掉体内的某些东西。
虽然量都不多,但在没确认该如何补充以前,我不该随意浪费。
知道自己的潜力十足,是令我兴奋不已。
而在同时,我也再次晓得,自己的确是个怪物。
依据凡诺先前的说法,我可以推论出,像我这样的特殊生物在这世上应该不会只有一个。
但在这座城市里,我似乎是唯一的。
无论哪种生物,遇到看似熟悉的傢伙,会先试着靠近研究。
后来,一但发现对方是彻头彻尾的异类时,他们的第一个反应通常都是极力排斥。
而我才不在乎一般猫狗的态度,我只注意人类。
即使有那么多的故事是专门讲述人类的无能、无力和野蛮,但从许多角度看来,他们显然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随着时间推进,他们掌握的通常只会越来越多,我想,而他们的数量也十分惊人。
依据以上这几点,我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熟悉他们大部分的人,远比只熟悉凡诺一个人还要来得重要。
而让我感到悲观的是,即使教会的权利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也有可能会招致许多敌意。
书上也写到,光是国籍、信仰甚至生理特徵上的差异,就足以让人类不合。
而像我这种在根本上就和他们不同的异类,要和他们做朋友,可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连合平相处都有可能是奢求,我想,人类就是这样纤细的生物。
他们有些可能比凡诺还要难相处,思考到这里,我皱一下眉头。
幸好人类的数量极多,我想,只要找到之中最好相处的几个人,和他们成为──朋友?我打断自己的乐观念头,在心里反覆念着这两个字。
突然间,我开始感到疑惑;为何我坚持要如此,难到我就不能只和凡诺在一起,或自己一个人过下去吗?我试着这样自问,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很明显的,在我心中,希望能在和人类相处的过程中得到不只一种感动。
而除了友谊之外,我还期待能建立另一种关系。
类似血亲,又不完全是血亲,对此时的我来说,有些念头尽管已经开始在我的脑中发芽,却还是太过抽象。
凡诺尽管常表现得很冷淡,但目前看来,他还愿意守护我。
既让我活下去又提供我知识,而或许再过不久,他会更积极的带我了解这个世界,我想,光是这几点,就足以让我对他宣誓效忠。
又过一个月,我的外型已经渐渐脱离幼犬时期。
再过不到半年,我看起来会更不像普通的狗。
若是凡诺带我走上街,他总有一套方法能够掩人耳目。
而事实上,他从来没带我出去过,也不允许我擅自离开这栋房子。
在我脑中,那些他带我上街的画面,纯粹就只是我的幻想。
竟然连住家附近都不能让我随意走走,这实在让我有些不高兴。
这两个月,我算是表现得够有耐性了。
要是因为某些理由──像是凡诺突然死亡,这并非完全不可能──,使得我需要独自离开屋子去处理,那可就不容易了;我得想办法隐藏自己,也许只在夜间出去,又只在屋顶上移动。
真是悲哀,我想,叹一口气。
我不觉得那种生活有任何魅力,而我目前的生活,也实在称不上精采。
「两个月啊。
」我喃喃自语,心想,竟然已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我常常会感到有些寂寞,即使凡诺就在楼上,我又有不少书陪伴。
负责打扫的那团东西──现在正在吃我掉下来的毛──根本无助於我排解寂寞;牠连宠物都称不上。
蜜举起酒杯,双眼半睁。
刚做完几下深呼吸的她,看着明,说:「那时,我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又会再次感到充满希望。
完全不需要任何安慰,显然是因为年轻的缘故。
」蜜闭上双眼,呼一口气。
晓得她的内心依然沉重,让明不自觉的握紧双手。
过快半分钟,明才开口问蜜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当时究竟住在哪个国家的哪座城市等问题。
这些当然不是十分重要,但终究是最基础的资料,明很难就这样忽略过去。
蜜放下酒杯,闭上眼睛。
慢慢吸一口气的她,回答:「我记得,当时是冬天。
而事后透过一些粗糙的推算,我应该是在一八五零年左右出生。
由於我的创造者从好些年前开始,就没有看日历的习惯,所以我不也记得自己出生时的详细日期和年份。
」「那时,国内外各领域的艺术不是已经进入转变期,就是正准备开始转变。
不少人会因此给那个时代贴上混乱、冲突等标籤.但我最为单纯、轻松、愉快的几十年,就是在那样的时代度过的。
」还有一个重点,蜜差点忘记讲。
她想,脑中的酒精早就已经移到别处,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喝多了才这样。
右手摸着肚子的她,说:「我出生的地点是英国,要再说详细一些的话,是伦敦的中上阶层区域。
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讲还是有些模糊,但我也实在不记得地名方面的细节。
我有个坏毛病,就是即使在一个地方待超过十年,也懒得记地名或观察地图。
多少是因为我有好几年都待在室内,而外出地点又几乎都是由凡诺决定所导致。
再过一阵子,我和他就会搬离这个国家,再也不回去──」当我实在不想待在图书室里时,就会走到走廊的窗边。
既是晒一下太阳,也是为了多看看人。
我把从仓库里找来的饲料桶倒着放;先让后脚的爪子扣着桶底边缘,再把前脚按在窗框或玻璃上。
我现在的体型已经是刚出生时的两倍以上,却还是有快要一半的视线被墙壁挡住。
因为桶子不高,我想,这实在没有办法。
而光是这样,就已足以让我看到不少行人。
外头的人,无论男女,都和凡诺非常不同;基本上,他们的毛比较多,眼神也都没有像他那样可怕。
而他们之中,有很多人不仅看来毫无气势可言,目光还很涣散。
一些是天生如此,也有一些是后天造成;患有疾病、大量饮酒、长期受到虐待或曾遭逢重大意外,甚至是服用对身心有害的毒物,都有可能让人像是失了灵魂一般。
一些人明显已经没剩没多少日子好活,所以很难露出笑容;有不少人明明日子还长得很,却已经开始痛恨自己的人生。
然而,我却觉得他们多半都比凡诺要美。
这想法实在很冒犯,但我不想对自己说谎;如果是对凡诺说谎,则难不倒我。
严格来说,凡诺有种雕塑式的美感,很接近出自名雕塑家之手的古罗马皇帝人像。
窗外的人与他相比,明显粗糙得多。
而后者散发出的某种质感──一些在我看来很接近温度或波动的东西──,远比前者要强烈。
有时我甚至觉得,前者完全缺乏后者所拥有的优点,但我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优点。
最主要是内部的差异,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但这种想法实在很奇怪;他们都不比他聪明,有些还被酒精和药物搞坏了脑袋;这些凡诺口中的一般人,明明命不长,却可能过了大半辈子都还没有明确的努力方向。
烦躁、忧郁等常伴随在这些的人左右,而这些老对金钱、地位、名声、工作甚至家庭感到无力的人,对我来说却比书中的插图还要来得漂亮。
他们散发出的──光芒,远超过凡诺给我的纸牌。
正因为存在感不比凡诺来得强烈,所以他们身上的色彩却也显得较为单纯、可爱。
我重新检视刚才的想法,发现自己有点像是在品嚐这些人的不幸;看到过得不愉快的人,胸中却有莫名的感动,当然会让我受到良心谴责。
而事实上,我只是用较单纯的情绪,把说来更难为情的念头给埋在内心深处:那时,我就常幻想自己在进入这些人的生活后,能让在短时间之内就让他们振作。
或至少,他们会因为有我陪伴,而在人生的某一阶段──也许就是最后的一段时间──能得到不只一点安慰。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里,让我特别细注意他们带在身旁的狗;毕竟那种生物在外型上和我最为接近。
我想要融入人类社会,而最好的方法,或许就是成为某人的宠物。
而扮演一个远离知性太多的生物,这种高难度的戏剧我大概无法撑超过两天。
所以在我设定的剧本中,有一段──最好就是第一段──是我把一切的真相告诉我的人类朋友。
这样他们或许就会愿意让我待在有书看的地方,也会和我进行不同於一般宠物的互动。
虽然这么想,我倒是不介意身上被到处抚摸,或是听到一堆逗弄意味十足的童言童语──还可能来自一堆早就已经不是儿童的老傢伙──,因为其实我也挺喜欢和人有那样的互动。
我或许会一直跟在凡诺身旁,又或许不会;而为后一种情形想非常多,或者有那么一点点期待,我想,应该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路上的狗,多半都是小型或中型犬。
大型犬没有非常多,但不至於大半天都看不到一只。
有些人对自己家的宠物实在粗鲁;我常看到几只不知是犯了什么错的狗,被他们的主人当街打骂。
牠们淒厉的叫声,连位在二楼的我都能听到。
也有些是主人太过放纵,我就曾看到一只小狗突然冲过马路,差点不幸死在车轮下。
接着,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看见什么特别的景象。
正当我想说再十分钟,就该回到图书室的时候,我注意到一只非常老的狗。
牠走起路来有些无力,而他的两位主人──一男一女,身材中等──也迁就牠的走路节奏;要再慢一点,还是乾脆停下来,都随牠高兴。
那两位主人当然希望牠能够好好休息,但又不能不带牠出来;一但到了这个年纪,如果还成天待在家里,肌肉、骨骼等会退化得更快。
女主人蹲下来,轻轻抚摸牠的头。
牠抬起头,慢慢舔她的手和脸。
我看得出,她其实更想抱牠。
而她每次张开双臂,都会立刻把手收回去,显然很怕刺激到牠发炎的关节。
他们都非常的爱牠,愿意陪牠到最后。
而牠即使晓得自己的日子不长,也想要死在他们的怀中。
这时,从我胸中涌出的感觉相当新奇。
而我明明觉得有不止一个强烈的思绪在脑中流窜,然而我竟然找不出任何词彙来表达我此时的感受。
在某种程度上,我有点羨慕那只老狗。
第一次,我因为恐惧以外的理由,而有种想哭的感觉。
当下,我十分讨厌这种念头;因为这让我感到难为情,又一次的。
未等那人带着那只狗远离,我就离开窗前,下到图书室去。
在背对窗子时,我也有种乾脆打开窗户,来引起他们注意的冲动。
也许用一声吼叫,或者丢出什么东西,我想,既然我没有「跑出去」,就算是有遵守和凡诺的约定。
故意制造麻烦,再跟凡诺玩文字游戏,我不用两秒思考就晓得,这只会让他更生气。
而突然有这种冲动,部分原因当然是跟我在这栋房子里待太久有关。
我到底还要被这样限制行动多久,是不是至少半年,应该不会是一辈子吧?想到这些问题,我连耳朵都垂下来了。
过两周后,凡诺像是察觉到我的想法一般,突然准许我出门。
「但有个条件,」他说,「你得要学完现阶段的最后两堂课才行,嗯──说是这么说,其实是第一堂课和第二堂课,毕竟前面都只是测试。
聪明的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没错。
」我说,眼睛半睁。
回答得极为简短,语气和表情皆坚定;我这样做,可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礼貌。
而在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后,我有时真的觉得,他其实就是讨厌我对他太有礼貌。
「哼嗯──」凡诺把头往左歪,说:「听着,你可能会为接下来看到的觉得十分惊讶,八成还会感到噁心。
而你即使很难接受,我也只会说:『哎呀──接受现实吧,你生来就是这样的生物!』如果你能早点进入状况,并为新认识的一切感到高兴,那你往后应该都会过得很幸福。
」幸福,这两个字听起来虽然清晰,而我对於之中的概念却有些陌生。
我现在幸福吗?我想,这两个月下来,我已经很习惯凡诺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兴趣是读书,也晓得自己的身体还有很多可探索之处;但要说这样的生活完全没有一点行屍走肉的感觉,我似乎还缺少不只一点关键。
我在思索这问题的同时,脑中也蹦出很多画面。
而之中最清晰的,却是那只老狗的身影。
因为我觉得再也见不到牠了,内心又感到紧绷,所以涌到我嘴边的问题也瞬间变得极为简单:「我可以活多久?」抬起头的我,神情极为严肃。
而凡诺只是咧着大嘴,一派轻松的回答:「应该有个几百年吧。
」真是长得离谱,我想。
死亡不至於那么快到来,是让我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但如果我有主人的话,将会和那只狗的情况相反:跟一个人从小在一起,我先是看着他长大,再看着他变老。
当他迎接死亡时,我在他的眼中最多只会有一点改变。
他下葬后,我可能会守在他的墓前好一阵子。
最后,我应该会因为忍不住寂寞,而去找下一个主人。
这样的话,就表示在我一生中,可能会经历二位甚至三位以上的主人。
而我每换一个主人,先前的主人都将永远留在我心中。
我有办法像爱第一个人那样,爱之后的人吗?我想,这问题迟早得面对。
和自己所爱的人相处几十年后,永远分离。
光一次就是沉痛的打击,而我要经历的次数比其他人要更多,这很难说是幸福的。
要是我再就这个问题思考下去,大概会被恐惧给压到昏厥。
待在图书室里的那段期间,我以为自己有变得比刚出生时要勇敢许多。
而无论我看过多少描述勇气和希望的故事,「追求幸福」这个题目对我来说,仍是无比深沉、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