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意思是三国瓜分祝家资产?”“不错。盛国的事情自有父皇去打点,小王本应一概不知的。”吴征再抽了一口凉气,艰难道:“殿下还知道多少,请明言!吴某感激不尽。”“谈不上感激,小王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张圣杰笑了笑,道:“吴兄且不必心急,祝家主已是尽知了的。”“原来如此。”吴征心中黯然,祝雅瞳心如明镜却不告诉他,可想而知在打着什么主意了。凉州的僖宗遗藏依然是她的目标!
“祝家主正欲置之死地而后生,小王其实不明白她所图何在。只是若缺了吴兄的助力,祝家主十死无生。就小王而言,不愿见到祝家倾覆,于我盛国而言有百害无一利!这一点吴兄不必担心。”“我又能帮到什么?”吴征心念电转,早已想到既然燕盛两国俱要对祝家动手,秦国不会落于人后。否则燕盛得祝家之财,秦国空空落落,就是此消彼长的结局。祝家失了纵贯天下的商道通路,也就是一普普通通商人,任何人都可取而代之,实在不复有存在的必要。这事梁玉宇一定清楚,霍永宁也一定知道,或许还是具体负责动手的人物,使节团三名重要人物唯独自己不知道。内里的意味可想而知。
“这就要靠吴兄的智慧了,依小王来看除非有天大的意外出现已是一个死局。唯一让小王想不通的还是祝家主为何明知是死地,仍定要来凉州!不过提醒吴兄一句也是份内之情,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殿下不怕我把这些说出去?殿下现在的样子可与平日大不同!”“吴兄啊……”张圣杰拍了拍吴征的肩膀,长叹一声道:“小王痴长五岁也算差相仿佛。吴兄若处于小王的地位,经年累月下来,以咱们年轻人的火热心性,吴兄还能熬得下去么?”“怕早已熬不住了。”张圣杰的坚忍力实在是吴征拜服得五体投地的。
“是了,小王也熬不住了。吴兄且沉着冷静,天大的意外未必不会出现,既然是意外,谁能说得准呢?”张圣杰洒然笑道,倒有些终于等得云开见月明的轻松自在,至于结局是否美好,已经不重要了。
“好!殿下这一份情,吴某记下了。”“观祝家主所为,她顾虑太多未做取舍,这也是小王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祝家自发迹的第一天起,今日就是必然的结局,她一定很清楚。已历生死关头当以自保为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张圣杰又伸手虚引道:“小王送吴大人。”“殿下是准备袖手旁观了?”吴征仍不死心,追问道。
“自保尚且艰难,无力帮衬。只是吴兄若遇疑难,不妨去找天阴门倪妙筠帮忙,多个人多份力量,只需称呼她小五,她自然知晓。”不想倪妙筠居然是盛国人?且祝雅瞳早说过她身份特殊,对她还极为信任,吴征大吃一惊道:“祝家主已与殿下联系过?”“没有,祝家主似乎不想有人帮忙。倪妙筠几回建议她都不肯接受,当然了,小王其实也帮不了什么,这也是实情。吴大人慢走,小王府上还有客人就不远送了,见谅!”送走了吴征,张圣杰回头望向灯火辉煌的花厅,龙目一眯,慢悠悠地在庭院里踱起步来。
花厅大门紧闭,自吴征与张圣杰离去后,六名侍从一字排开远远地放着哨,任何人都不敢靠近,看情形张圣杰即使回来了也只能被挡在外面。
厅里红烛摇曳耀如白昼,霍永宁举杯笑道:“经年一别,公主风姿不减,本官更不想能在凉州见着公主当面,真是不甚之喜。本官敬公主一杯。”“免了吧,本公主不胜酒力。”栾采晴自吴征离去后就显得意兴阑珊,神游方外。
“无妨。”霍永宁仍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凉州荒僻,更没什么景致好看,公主还刻意来一趟,不仅仅是随行吧?”“那也不关你事。本公主在京里闷得烦了,来凉州走走也没什么。”“只怕不仅是走走吧?”霍永宁微微一笑道:“会盟一事自有两位殿下做主,甚至不需本官操心,也不需公主操心。可本官既然在这里,公主也在这里,目的想来是一般的。”“嗯?”栾采晴美眸一乜,终于来了兴致道:“想不到是你?”“自然只有本官可以。”霍永宁仰头傲然道:“所以本官之责,与公主之责是一样的。”“你准备怎么做,说来听听。”栾采晴挑着眉毛,不无挑衅轻视之意。
“公主准备怎么做?”霍永宁依然无喜无怒,反问道。
“本公主要怎么做不需说与你听,你只要别来添乱就行。”“公主好像很有信心?这么说来,公主不仅已备下足够的力量,甚至还能对祝雅瞳的行踪了若指掌,已是智珠在握?”“随你去猜,反正你若是坏了本公主的大事,没人救得了你!”栾采晴嘴角一抿笑道,目中却放出刀锋般的光芒。
“本官当然信得过公主。只是,本官若能提前告知公主关于祝雅瞳的下一步行踪,算不算能帮上些小忙?”霍永宁亦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么?你能告知我什么?本公主瞧祝雅瞳也未必看得起你。”“公主不必说些挑拨离间的话。本官只奉旨办事而已,若是办不好回了大秦免不了要挨陛下斥责,这一点,公主放心。”霍永宁递上一封书信道:“这一趟来凉州,祝雅瞳迟早必定会在此地附近出现,公主不妨提早做些准备,布成死地一处。本官也或许会助一臂之力。”“哟,照霍大人这么说,对祝雅瞳行踪了若指掌的不是本公主,而是霍大人了。”栾采晴接过信封收在衣袖里,多少有些疑惑道。
“本官自有本官的门道,也有应尽的职责。实话对公主说,祝雅瞳自有公主去对付,本官乐得清闲。除了祝雅瞳之外,本官还有旁的要事须得办理。”“那……本公主姑且听听?”“哈哈哈,正是,正是,姑且听听就好。公主既能掌握祝雅瞳行踪,自然能知晓本官所言是虚是实。来,本官敬公主一杯。”霍永宁再次举起酒杯,栾采晴这一回没有推辞,浅饮了一口道:“那就有劳霍大人办自己的事情,莫要来干扰本公主。”“会的,会的,公主放心。”吴征离了盛国使馆,面目凝重将陆菲嫣等人先牵着马儿回去,孤身一人向韩归雁的军营行去。
不是燕国要对付祝雅瞳,而是三国一同合力瓜分祝家,这真是个震撼的消息。除了这个难解的死局,吴征更想到了许多。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环环相扣,似有一张弥天大网朝着吴征罩下来。只是濒临绝境,吴征居然已没了先前的惊慌与迷茫,稳稳的脚步节奏平缓,分外坚实。
三国会盟瓜分祝家,更要置祝雅瞳于死地,这件事在使节团里梁玉宇与霍永宁知道,可吴征不知道,韩归雁不知道,主政凉州的奚半楼也不知道!内里的意味之深耸人听闻。以祝雅瞳与吴征的关系,届时出了岔子,吴征会不出手相帮?在凉州可谓吴征主场,近的有韩归雁,远的有奚半楼,俱是吴征的坚实依仗,也是吴征必然会动用的助力。
可秦皇已打定了参与瓜分祝家的主意,为何不让吴征知晓?若是为了防止吴征透露消息,又为何要派吴征来凉州?还要搭上一个韩归雁!吴征甚至已可想象到,届时冲突一起,他与韩归雁,奚半楼拉起阵仗,梁玉宇传下旨意临时撤了吴征,韩归雁与奚半楼的官职。甚至更恶意一点,等兵至半途,再问一个不尊号令之罪。
这是一团团彻底的针对昆仑系的阴谋!秦皇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昆仑系过于强大的防范。吴征的异军突起不可阻挡,秦皇也的确对他青眼有加。可吴征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等他长成,旧臣老去归隐,朝中再无人能敌!在这一刻,吴征终于明白帝王心术的可怖。
他忽然一顿步死死咬着牙关,双目瞪得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秦皇这是要减除自己身边的羽翼,甚至以他们为质,好让自己做一个安安心心为大秦国卖命的孤臣!为了自己的上位,在这一场混乱的清洗里,还有多少人会遭殃?
走到军营口时,吴征已恢复了常态。营门口的卫兵识得吴征慌忙迎了上来,吴征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先递过张银票悄声道:“本官偷空悄悄来此,莫要让人知道,你且暗报与韩大人即可。”兵丁露出个了然神情低声道:“韩大人已有过吩咐,吴侍郎前来不需禀报,大人请随小的来。”夜间的军营号令极严,除了巡弋的卫兵不得号令俱都不许离开营帐。吴征低着头来到大营前,兵丁道:“韩大人就在里面,吴侍郎且自去。”“好。”吴征撩开门帘,韩归雁早从影影绰绰的人影里知道吴征到来,刻意低声却威严喝道:“何人敢擅闯本将营帐,犯本将军令,还不速速前来领杖责二十记!”吴征最爱她这般威严着装模作样,一溜烟跑到身后将女郎一把抱起,在翘翘弹弹的丰臀儿上捏了一记道:“二十棍杖责就够了?”“嘻嘻,当然不够!最好打得你鲜血迸溅,榨干了才好,一滴精十滴血……”韩归雁向爱郎怀里一倒惬意道。
“哈哈,不过现下不是时候了……”吴征将她翻转过来面对面正色道:“出大事了!”“嗯,你说,莫要担心。”韩归雁知道吴征这一趟凉州行背负莫大的压力,也早就做好共赴危难的准备。她虽不喜祝雅瞳与吴征走得过近,也感恩祝雅瞳一路来不遗余力的帮衬。
吴征将盛国使馆与张圣杰私下交谈的经过一说,又将猜测原原本本地分析个彻底。不想韩归雁并无太多惊讶,只沉默地听完后长叹道:“陛下还是不肯放过我韩家。”“你都知道了?”“刚听你说了才知道,不过也不算太意外。”韩归雁捧着吴征的脸颊道:“近来陛下与霍大人的密会甚多,胡叔叔心中早有疑虑。你想,近期的大事只有三国会盟这一件,陛下却躲着其他重臣,唯独与霍大人说。再者会盟一事也没那么多好商议的,其中定有许多隐秘。胡叔叔猜测这一趟有你,有我,有奚叔叔,咱们一系肩上的干系太过重大,十有八九是落在我们身上,现下已是坐实了无误。我们知道你近来事情太多,也不愿你再烦心,才暂时没有告诉你。”“原来如此。”吴征松了一口气,胡浩既已洞悉先机,定然有所准备:“有什么方法么?”“静观其变。不然你以为爹爹辛辛苦苦跑这一趟,纯是为了怀念旧事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色胚!”韩归雁醋劲儿上来,又在吴征胸口狠狠拧了一把。
“岳丈大人辛苦了。”“呸,谁要嫁给你!”韩归雁吐唇亮出一排白晃晃的银牙道:“等过了这一关,你才有资格娶我!”“那是自然,若是保不住韩家,怎有资格做韩家的女婿?”两人紧紧拥抱了一阵,吴征才道:“这件事我会当做蒙在鼓里,一如平常。关键时刻来个出其不意,叫梁玉宇与霍永宁抓不着小辫子!”“你看你,心头有气连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什么一如平常?还不如人家!”韩归雁嗔怪一句,道:“你且先安心,有爹爹在这里,军中事宜只要他发话无人敢反对。到了关键时刻,爹爹已打定了主意一力承担。他功盖大秦出不了大事,爹爹也说他年纪大了,爵位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我们都好好的,这一系就乱不了。”“不会出事的。”吴征双目一眯射出精光道:“既已明了圈套所在,再踩进去岂不是太笨了?”“可能没有那么简单,莫说是爹爹,连我都觉得这里头混混沌沌,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旁的不说,就说祝家主非要来凉州给咱们添乱就不合情理。做好最坏的打算,划好底线,这是我韩家给你的。”这一番话说得深情款款,吴征怎不明其中的情意?韩克军已是做好了舍身的准备为吴征托好了底,剩下的能否获得更好的结局,就看之后的临场发挥了。——正是吴征的拿手好戏!
“我知道,我也不会大意。”吴征目中的光芒越发冰寒,他冷笑道:“霍永宁大人着急巴巴地赶来盛国使馆,一句话就把我赶走,还不知道和栾采晴商议了多少明枪暗箭。本以为祝家主大难临头,不想我们也是如临深渊,忠良之辈非要遭遇不公的对待,我……好恨!”“帝王家的事情,一贯如此,你没经历过不懂,我们韩家可不是碰到第一回了。唔……嗯……防备得比你多,也比你早,大哥也已厉兵秣马。唔……唧啾……嘻嘻,我韩家三杰在此,便是燕国雄兵出关也尽可应付得过去,你且莫要太过忧愁。”韩归雁宽慰着道,不时送上甜甜的香吻。柔软喷香的唇瓣吸吮抚慰着,让男儿的心绪逐渐平定。
“很好!”吴征大力抓揉着女郎的翘臀道:“这一回非把他们狠狠地都收拾一顿,看今后谁还敢打咱们这一系的鬼主意!呸,年老昏聩,老而不死是为贼!”“好啦,莫要再说这些话了。君臣之间可不就是这般斗来斗去的么?”两人又温存了一阵,吴征告辞离去:“我回去找祝家主言明经过,好早作准备。”“嗯,咱们都要牢记不可轻举妄动。你还有一帮疼你的师长,还有我,不可牵连了大家。”“放心,我再不爽他们,也不会牵连那么多人!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快去吧,我也去与爹爹筹划筹划。”离了军营一路狂奔回大秦使馆,向梁玉宇复了命。梁玉宇奇道:“霍大人没去替你么?怎地现下才回?”吴征脸色发红窘道:“下官看左右无事,去了趟军营,殿下见谅。”“额……哈哈,男欢女爱自无不可,歇着去吧。”出了门吴征立马变了一副嫌弃的脸色,阴沉着脸找到祝雅瞳,手指左右一划,以眼神示意是否隔墙有耳。
“没有,又听到什么大事了么?”吴征再复述一遍,满腹的怨怼。
“我早与你说过了,命运若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切都有倾覆之危。”祝雅瞳静静地听完,摇头凄苦道:“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也早看透了。只可惜……想逼你下决心好像这样还不够……”“不是不够,而是我们不会成功。即使成功,代价也太大了……”“仁义一事在帝皇家可不存在,你若想号令天下,就不该有这些念头。你要知道,为了利益,那些九五至尊可是连至亲都可以随手而弃的。”“那样……真的好吗?”“我不知道,好像也不好,因为我也做不到。”祝雅瞳温柔又怜惜地注视着吴征,微笑道:“我们,本是一类人。我是被形势逼到了这般境地,你还没有,所以我能理解你。”“明白。但是现在我也很理解你了。”“是么?那倒要多谢吴大人的体谅,人家好开心。嘻嘻,你现下准备怎么做?”“韩家既已做了准备,师尊也免不了暗中配合布置,凉州必然已提前伏下了血衣寒!手中有人可以差使,总不能让他们赤手空拳地去应付强敌吧?僖宗遗藏军器是不是该启开一处见一见天日了?”“有备无患,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