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雅瞳不在成都,忧无患才敢趁着夜偷入吴府。
可这一处府邸已成了祝家在成都城的中枢之地,即使是忧无患也不敢丝毫大意。
他甚至不敢带人,而是吩咐浮流云在远处接应。
这一路摸进来也是小心翼翼,提起了十成功力不说,更是潜伏了许久看明白下一落脚点,侧耳几番倾听确信无人埋伏才以绝顶的修为悄无声息地前进。
老李醒来他就听见了动静,唯恐这位仆从装扮的人物深藏不露,掷出片草叶试探后才继续向前摸去。
吴府后院美人众多莺莺燕燕被立为禁地,非主人召唤不得擅入。
成都城里流言纷纷传成了龙潭虎穴之所,也免不了无形浪子说起猥亵的玩笑。
忧无患从仆从聚集较为松散的前门入府向后院摸去,正是上上之选。
沿途干脆利落地躲过了四处暗桩,贴在后院墙角半晌,忧无患才探明防得严丝合缝的几处暗桩所在。
两处在院内花丛中,三处在树顶,还有两处在小楼。
七个暗哨彼此呼应,全无死角,一处动则处处动。
比起前院的防护果然严密了不知多少倍。
“祝雅瞳,当真了不起。”
忧无患暗赞一声抬头望天。
浓云密布却不起风,深秋的日子里少有降雨。
估算好时间,忧无患选定最是黑暗的角落将身体一贴院墙,身子奇一侧异地缓缓浮了起来。
若是能近距离细看,才能见他背后的肌肉彷佛吸在了墙上,每一块都律动着,抓住光滑的墙面向上慢慢游移。
在漆黑如墨的黑夜里任你目光如炬,也休想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正以极慢但稳定的速度攀爬。
薄雾一般滚过墙面,即使踏下青草也未发出点滴声响。
忧无患向东北院角摸去。
前散骑常侍朱宏才的府邸不算什么秘密,吴征接手之后大兴土木,着重改造的也只是前院。
整个吴府若要囚禁人,最好的地方就在东北角。
花费许多功夫摸到此处,忧无患动作忽然变得迅捷无伦。
薄雾化作清风勐地窜入小院,手中乌光四射钉入四人咽喉,让他们连哼一声都发不出来便倒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眨眼的瞬息,若是院中掌了灯火,眼睛一闭一合之间,就见看守的四人暴毙,尸身正慢慢化作血水一滩。
其余的一切全无变化。
忧无患闪身如屋,只见独臂男子被止住了穴道萎顿在地,手足都缠上了铁链束缚。
不过人倒干净,也不见消瘦,气色比起他被囚禁在迭府外宅时反而好上许多。
忧无患取出鬼面带上,手握铁链奋力运功一扯将锁头扯落,刘荣早已双膝跪地浑身发抖。
“你怕什么?”
“弟子未能完成尊主重托,罪不可赦!请尊主责罚!”
刘荣大汗淋漓,声音发颤。
“你将本尊的事情说出去了?”
鬼面后的脸容一沉,刘荣虽看见,也能感觉到他语声发冷。
气温像是下降了几度,刘荣颤抖着牙关道:“没有!弟子一个字不敢说。尊主吩咐的诱那个女人入局,弟子没有办妥。”
忧无患也松了口气道:“起来吧,不怪你。祝雅瞳不是泛泛之辈,原本要诱她来入局,不想她不上当。她是不是问都没有问你?”
“尊主料事如神。”
“炼威堂好好的暗局,可惜了。不过幸亏本尊来得及时,再过上十余日,你就没命了。跟本尊走吧!”
忧无患一拍刘荣肩膀向外行去道:“吃苦了好些年,于本教也算有功。往后跟着本尊,就不必再吃苦了罢。”
“谢尊主天恩!”
“嗯。你……咦?”
忧无患未及说话,愕然一愣,摇着头道:“怎地被发现了……”
带走刘荣另有大用,救人之后要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势所难为。
原本已备下了在吴府里大开杀戒,出府后也有妥善的退路。
不想院落里传来三下轻盈的落地声,显是行藏已露。
“出了门站在门口,不要乱动。”
忧无患吩咐一声,大喇喇地踏进小院。
“你是暗香零落贼首忧无患?”
女音凌厉而果决,漆黑的夜色下虽看不清面容,隐约间只见身段窈窕。
“天阴门三徒柳寄芙?姿色身材都不错!还有两位是谁?”
以自己摸进此地的武功被猜出身份也不奇怪,忧无患出言轻佻。
一番对答,双方都可以压低了声音。
刘荣既被找到,贼党身份于吴府而言就是投鼠忌器不敢声张,祝雅瞳临行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纳命来!”
三柄长剑齐出,除了初时整齐划一的唰一声之外,三剑划空的风声居然相互抵消,正是一座奇妙的剑阵。
黑夜中不能视物,但交手的双方武功都是极高,近距离下洞若烛火。
忧无患抢先两步沉身侧肩避开中宫一剑,左手屈指一弹,右手一夹!左掌处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击去,凌厉的剑势顿挫,剑锋被逼得一偏落了空。
右手二指则将长剑夹在手中,运剑的郑寒岚心中大骇发力连夺,那长剑嗡嗡颤抖,被夹住的剑尖却巍然不动。
忧无患发力一扯,跨上一步右手一探抓向郑寒岚胸口。
剑阵既动,后招连绵不绝。
柳寄芙与姜如露挥剑一斩下盘,一刺胸口,郑寒岚借着长剑松脱不退反进,斜削他肩头。
忧无患左手迅捷无伦地屈指连弹,铮铮两声正中剑身,身体一缩刺斜里退去,顺手将郑寒岚腰腹间的长衫哗啦啦扯下一大片来。
“好香。”
忧无患将碎衣放在鼻尖一嗅赞道:“怎么不见珊儿?还有个倪妙筠呢?不会躲着要来暗算本座吧。”
索雨珊已无幸免之理,忧无患索性搬了出来。
果然三女火气腾腾直冒,柳寄芙盛怒之中低喝道:“狗贼,你是怎生坑害雨珊的,还不速速招来!”
忧无患哈哈一笑道:“珊儿丽质天成,你们天阴门非要她修佛搞什么清心寡欲。本尊带她品尝此前从不敢想的快乐,你们该当感谢本座才是,居然还恶言相向,不知好,不知好!若是不服气,不妨随本座回去……”
一言至此忽然警兆大生,怪叫一声腾跃而起!落足之处一柄长剑凭空出现,自下撩上,忧无患避得再晚刹那,一条腿便彻底废了。
这一下虽避得快,裤管也被长剑削下一条来。
黑暗中倪妙筠站直娇躯,修长高挑,双峰饱满,她甩下挑在剑尖的破布,带着腻腻的鼻音冷声哼道:“好臭!”
三位师姐虽一交手就吃了亏,可也顺利把忧无患逼入倪妙筠的伏击范围。
她性子沉冷,耐到忧无患最为得意也是最为放松之时才暴起突击,可惜终究差了一点点。
“倪妙筠?不错,不错。你们天阴门除了柔掌门与祝雅瞳,就以你最好。”
忧无患也不生气,足下一勾挑起根树枝。
他暗夜潜入不便携带兵刃,竟要以树枝做剑,与天阴门的剑阵一战。
他以一敌四反而缓步向前,大袖飘动,一股极大的潜力正在酝酿,随时于袖底发出。
脆弱的树枝与柔软的衣袖灌注了内力硬比精铁,何况还有双拳可动?可天阴门三女原本武功就极强,如今又添了倪妙筠,还有自小熟练了的剑阵辅佐,当下精神大振,屏息凝视,气势上不落下风。
忧无患左指又是一弹,嗤嗤有声,径点姜如露与柳寄芙剑尖。
他已是十二品绝顶高手,内力强横无比,二女不敢被他弹中,长剑一展立时还击。
天阴门剑阵神妙,四女又都是高手,长剑分进合击,此起彼落在空中翻飞,配合得滴水不漏,甚是默契。
忧无患单“剑”
飞舞,左掌忽拳忽爪,在剑影里穿梭来去,虽几下勐攻都被四女拼死挡了回来,可不一时就占据了上风。
激斗之间,忧无患单足踏地,一足自上而下凌空下踏,正巧踩落倪妙筠手中长剑,一杆枯枝颤动神妙无方,正中郑寒岚空着的臂弯。
旋即回摆撞开柳寄芙的长剑,单掌又向姜如露的长剑抓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原本是一招,被他拆开同时对付四女也圆融纯熟,天衣无缝。
只是剑阵忽然变化,柳寄芙长剑被一股大力撞开,半分不退反而借力旋身,玉腿毒蛇般向后踢去。
郑寒岚忍着臂弯剧痛,长剑随着柳寄芙的玉腿分击左右。
姜如露长剑不闪不避微微一侧,划向忧无患铁掌。
忧无患的出招精妙绝伦,可天阴门这一路剑阵的变化也是巧夺天工。
必杀的一招分明已大占上风,不出几个回合便可制服四女,忽然之间,只因柳寄芙弃剑势后的旋身一踢,攻守逆转,忧无患的妙招彷佛配合着送进了剑阵里,要给分得七零八落。
不仅如此,三女的凌厉攻势迫得忧无患再不能不动,倪妙筠被踏在脚下的长剑登时松脱,顺势斜刺他腰际。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只见衣袖纷飞,血光骤现!数着不胜反入险境,忧无患出招更快,身形刹那间电转避开,百忙之中弹中姜如露的长剑,与柳寄芙的足底对了一掌,袍袖一摆,一股巨力引过郑寒岚的长剑与倪妙筠交加。
可双剑交剪,让他衣物纷纷碎裂,还向小腹绞杀而来。
忧无患不愧绝顶高手,险境之下双臂再震拍向郑,倪二女肩头。
郑寒岚不及躲避被拍中,闷哼一声斜飞出去。
可这一路剑势不仅如此,柳寄芙与姜如露杀招又至,与倪妙筠三剑回环,圈圈转转密不透风地刺来!忧无患失了先机,虽踢开倪妙筠,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百忙之中避开长剑,又险之又险地踢飞柳寄芙与姜如露,终于让倪妙筠一掌击在他小腹!剑阵已破,三位师姐口吐鲜血一时间站不起来,倪妙筠却孤身一人。
她极是悍勇,长剑一圈一转如湖中荡起的清波,使出一套极其繁复的剑招来。
忧无患内功深厚,也被一掌击得气血翻涌,正要狠下一口气取倪妙筠性命,一见这剑招却咦了一声陡然缩回杀手。
只是一抓长剑将倪妙筠掷了出去。
“呵呵,有意思。我今日暂且不来惹你,暂且饶了你们一命,跟你家长辈问个好!”
忧无患向倪妙筠恨恨出声,一缩身夹住刘荣,飞也似的跃上高墙,两掌拍落暗哨中跳下的两人,登时了解了两条性命。
“不许追!”
柳寄芙刚站起身来,敌人太过强大上去也是徒送性命,急忙喝止。
“好心机,好个剑阵!”
忧无患立于墙头恨声道:“改日再来领教!”
跃下墙头径自去了。
四女各带轻伤,相互搀扶着站好,相视的目光中尽是骇然。
若不是方才剑阵中的一招奏效,若不是倪妙筠,今日怕难以善了,师姐妹几个也难保能活命。
“原来剑阵是这么使的,平日习练的时候,我总觉得奇怪……”
柳寄芙喃喃自语,心有余悸,掌心里扣着的【豪雨香梅】俱是汗水……忧无患脱离重围,见无人来追,暗自松了口气。
倪妙筠内功怪异,一掌直破了他护身神功,虽伤势很轻,小腹里的内力仍有些运转不灵。
会合了浮流云急急离去回到潜伏之所。
“先带他下去,你跟我来。”
打发走了刘荣,忧无患与浮流云到密室里坐定。
“尊主受伤了?”
“小伤无妨,天阴门,呵呵,小看你了!”
忧无患难得恶狠狠道:“不过也好,误打误撞地教你露了行藏,嘿嘿,改日再来治你!”
浮流云不明所以,低着头不敢答话。
“此事先不提。兄弟们都退到莽梧山了么?”
忧无患心情不佳,连语声都十分凌厉。
浮流云身上一颤,支吾了一阵忽然跪地道:“都藏好了。还余下教众八百九十人。”
“你要说什么?说吧。”
“尊主,属下斗胆一言!这一回众弟兄死伤惨重,似乎……似乎……折损得太快太过了……还有几个堂主颇有怨言,属下德薄,有些压制不住。”
“呼……你先起来,不怪你。”
忧无患长喘了口气宽慰一声,又道:“弟兄们入我圣教,本就是为圣教大业献身的。他们早就该死了,本尊让他们多活了多少快活日子?没有对不起他们!”
“尊主说的是,怕只怕人心有变,于大业有碍。”
“呵!”
忧无患冷笑一声道:“有碍?你记住一句话,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两种人,蠢人和恶人,尤其是又蠢又恶的。圣教历经风雨什么时候缺过人?人心,变不了,只要本尊还在,他们就不敢变!”
“尊主金言玉语,属下铭记在心。”
“你去与他们说,半月之内,本尊自会来莽梧山。该宽慰的宽慰,该重赏的重赏,大可以再给几句功法,人心自然安定。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属下遵令。”
“良机就在眼前,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你当暗中观察不忠的教众,待本尊到时再行处置。”
说到这里忧无患心情大见转好,起身踱步悠然道:“本尊明白你的担心,能为圣教考虑,你很好。不过务须担心,一切都在本尊掌控之中,谁也不能改变大势!至于圣教的教众?呵呵,你不会真的把他们当做兄弟了吧?”
“除了一直跟随尊主的几位,属下哪里把他们当兄弟?教众们本就是为尊主大业捐躯的,只看尊主何时要他们献身罢了。”
“不错!”
忧无患点着头,神秘地笑道:“他们就是无恶不作,戕害世间的贼党,一干早该死了的罪人,谁杀光了他们,谁就是这世间的大英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