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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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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之孙伯陵,同吴刚之妻阿女缘妇,缘妇孕三年。更多小说 LTXSFB.cOm杀伯陵,炎帝怒,罪谪月宫,伐桂。——《山海经·海内经》

广寒宫被月之阴华牢牢掌控,透不进丝毫阳气。平时需要了,我也只是走出广寒宫边缘打坐吐息,但这些日子我会刻意离得远些,找些更亮更暖的地方。别看广寒宫冷冽寂静,但月宫其他地方却是另一番景象。到处绿树浓荫、野花遍地,水流潺潺。

我走在鸟语花香的林子里,阳光穿过枝叶照着草地,在薄雾缭绕中闪烁晶莹露珠,空气中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湿润的泥土的芳香。愈往深处走,这种清香就愈浓郁。我仔细挑了一处明亮安宁的地方盘腿坐下来,静下心思,小心翼翼做着简单的凝守一、吐气吸纳,汲取源源不断的朝阳之力。

被天蓬强占后我总算清醒些,知道修炼不该再疲懒下去。虽然这次侥幸活下来,而天蓬也在受二千锤后贬下凡尘。可我知道,凡事还是得靠自己,甭管在什么地方,能保护自己的还是自己。

阴阳本是相生相杀,天蓬有一等一的元阳,但我的真元太弱,无法靠近不说,更谈不上吸纳。而体内的黄华素曜又不放这股元阳,竟然生成一股邪气化不出、散不去。王母曾告诉我,幸亏搭救及时,这股邪气已被压制在丹田一角、暂时无忧。有朝一日攒了足够真元,总能将之化散出去。她也曾提到以毒攻毒的方法,找一个修为比天蓬更高的人逼迫邪气化开散出。可有了天蓬的教训,我哪还敢让任何人近身。万一再来个天蓬第二,我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保住小命。

我精心打坐大概半个时辰,丹田当中传出一阵凉意,气息流转,形成浓浓雾气慢慢翻腾,最后凝聚一处,没一会儿落下点点水滴,我赶紧将之吸附于身体。睁开眼,倒是少有的精焕发,力量也强了好些。虽然离化解邪气还很远,但如今总算看到些进展。

我很是高兴,对这林子也越发喜爱,决定向深处再逛一逛。早听说这月宫除了广寒宫,最稀罕的就是一棵丈高五百的桂树,千年葳蕤、万年长青,今天倒是要去瞧上一瞧。我循着地方,远远就闻到浓郁的桂花花香。参天古树一棵棵相继出现,纵横交错的树枝粗壮而结实,上面爬满粗壮老藤和大片翠绿的叶子。

我隐隐听见前边似有水声,走近果然看见一条小溪。沿着小溪行走,没一会儿面前出现一间大屋,四周墙壁皆用碗口粗的绿竹围着,顶上也只是茅草乌木覆盖。院中一株桂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下一方青石桌并几只石凳,格外淳朴天然、清爽宜人。仔细聆听,斧子挥舞、劈砍伐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微弱但却分外清晰。

我起先有些惊讶,随后也明白过来。桂乃百草之首,治百病、养精、和颜色,这片桂树林自然是清修的绝佳之地,却不知是哪位高人得了这个地方。我绕过院子小心翼翼穿过一排排桂树,没一会儿就看到那传说中的参天大树,矗立盘踞在一大方土地上,枝干虬曲苍劲,枝叶茂密厚实。

树下,一人站在桂树前,两手将斧子在空中高高扬起,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后,落在面前的树杆上。这人身材高大,皂黑长裤扎在牛皮靴中,上身精胸光膀,只套了件木棉玄色短衫,用根蚕丝带随意在腰间绑了个结,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肌肤和厚实的肌肉。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庞,龙眉凤目、虬须如针,黑发的头发不扎也不束,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好像生铁打成、顽铜铸就似的。魁梧威猛、狂野不拘。

仔细看他手里的那把斧,一段尖锐、一段浑圆,锋刃不时冒出道短暂的黑色光芒,继而又变成寻常普通的样子。我暗暗吃惊,这人使的斧子,竟然带着盘古斧的魂气。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后,盘古斧化作天地之中一部分。机缘巧合,斧中魂气让西牛贺洲菩提老祖得到,也不知这人得了什么造化,竟然让老祖将魂气渡进他这把斧子里。

伐桂显然是这樵夫独有的修行方式,他没用识,也没用元力操控,仅凭最原始的蛮力。每次劈在枝杆上,即使树干应声裂开,却在他举起斧子的霎那再次愈合,飞散的枝叶也会重新长回到树上。他全然不放在眼里,只是一斧一斧认真砍树,手臂上鼓鼓肌肉随着动作一起一伏,嘴里还跟着砍树的节奏,低声哼唱着小曲。听了一会儿,我意识到那是首双调四平《满庭芳》。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果真和菩提老祖有些瓜葛!我心思一动,却没有惊动他,只是看了一会儿悄悄退开。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我都忍不住躲在树丛后,从我藏身的地方小心窥视。

这些天打听了打听,也知道他果真和菩提老祖渊源极深,乃老祖座下首徒,名唤吴刚。他的前世为一凡胎,平日以打柴为生,在集市换些柴米供奉老母和妻子。一日在山中砍柴,他看到一童一叟在林中下棋,于是驻足观望。棋下完了,他的斧柄已经腐朽,斧刃也锈得凸凹不平。这才知道自己误入仙境,看一盘棋竟然用了人间五年的时间,而对面的老叟竟是菩提老祖。

菩提老祖意欲收他为徒,然而吴刚却因为挂念家人而婉言谢绝。老祖也不挽留,捻手念决儿,将盘古斧中留下的魂气渡进他的斧里,不仅赔他个新的,还约他过些时日去西洲灵台方寸山,助他修行成仙。

吴刚回到家后,总算明白菩提老祖的意思。原来这五年时间已经让家里大变样,妻子不仅与炎帝之孙伯陵私通,还给他生下三个孩子。让他愤怒的是母亲受到牵累,竟然被欺成下人,起早摸黑辛苦劳作,却不一定换来三餐温饱。

吴刚对妻子绝了情分,不愿再有瓜葛,只是将菩提赠斧的林中遇告诉母亲,并决定带她离开故土,一起前往方寸山居住。却不想这番话让伯陵听到,对盘古斧起了贪心。他们母子刚出村子就遭了劫,为保护母亲,吴刚杀红眼,哪里管那是炎帝的孙子。不仅砍死伯陵所有手下,还一斧子要了伯陵的命。

他背着老母来到灵台方寸山,也不去老祖的三星洞居住,而是在隔壁搭个屋子,每天仍然砍柴、行孝、修行。待母亲天年之后,这才到炎帝跟前认罪受罚。炎帝正说找不着人,没想到吴刚自己送上门。炎帝从来不是心思手软的人,立刻发配他到月宫砍伐不死之树——月桂。原本以这盘古斧的能耐,就算是不死之树,劈起来也并无困难,但炎帝却故意刁难,不让吴刚用使,一心一意将他永远囚在这棵月桂树下。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这之中,我最意外的却是前世那个杀司羿的逢蒙,竟然和伯陵同宗同脉。我来月宫可以说全拜逢蒙所赐,而吴刚也因为杀了伯陵而沦落至此,真是天道不测、造化弄人、从何捉摸。

一时间,我不禁有些心灰意懒,低头乱走,忽见面前一道清泉从高耸的山洞中流出,在地下形成小小的水塘,又沿着水沟通过山石缝隙,蜿蜒流进树林另一端。我踏入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遍体生出暖意。

我照旧盘膝打坐,试图运息疗伤,然而听着耳边落水溅石、花飘叶舞,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司弈、逢蒙、姬考、天蓬,还有伴随其中的喜乐、安逸、背叛、痛苦,所有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一时似乎悟了,一时又迷糊起来。呆坐足有一个时辰,也没办法收摄心,反而心绪越来越烦躁,气血行走也越来越不顺畅。

一不小心,气息撞到天蓬留在丹田的邪气。我试图冷静下来控制,却没想那邪气翻转不停、韧劲儿大,仿佛蚕丝般一点点涌出,没一会儿再次流遍四肢百骸。我变得麻木不灵、浑身乏力,身子缓缓倒下。挣扎间,意识渐渐模糊,只在昏迷前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走来。虽然六识不辨,唯心头尚存一线清明,朦胧间听见那影子唤我,随即身子一轻,似是腾空而起,余下便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终于显现出一丝意识。我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周围,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毛毯。屋子宽敞明亮、桌椅清洁、器具雅致。虽没什么摆设,但也一应俱全。

“你终于醒了。”我正发着愣,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

我转身看过去,吴刚坐在床对面,双臂在胸前交叉,双腿略微打开。他上身穿着件无袖对襟褂子、下身一条撒脚裤,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一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

“原本还担心你伤得比我以为的更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继续说道。

我想起稍早发生的事情,暗里潜运内息查探周遭。那股邪气还在,但已经回到丹田角落。我放心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先把这个喝了。”他从桌子上拿起一盏茶给我。

“多谢。”我低头看着杯子,避开他的眼睛。意识到躺在他的床上,让我忽然有些难为情。

他坐回到椅子上,说道:“走火入魔,看到你时你已经昏迷。我不确定你伤得有多重,所以把你带回这里。”

“多久了?

“两天。”

我掀开毯子从榻上爬起,低头一看没忍住尖叫,再次缩回床上,把毯子拉回到下巴。“我的衣服不见了!”

吴刚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道:“放在榻上之前,我将你的斗篷和湿衣裙脱掉了。你在想什么,趁着昏迷把你弄死,或是跟天蓬一样?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我摇摇头,急促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只知道我没穿衣服就躺在你床上!”

吴刚哼了一声,道:“起来穿上你的衣服,准备好了吃点东西。”说完一副我已浪费他太多时间的样子,不再理我,径自离开屋子。

我快速穿戴,简单收拾了下头发来到院子,惊地发现院子的石桌上放着蛋、干果和新鲜的熏肉,而且还有一壶清酒。我吃惊极了,面前景象如此家居,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愣着干什么?”吴刚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说道:“坐下吧!”

虽然表面上保持镇静,我内心却非常紧张,看着食物、院子、树木……除了他之外的任何地方,但却不起作用,吴刚的存在控制着周遭气氛、填满视野。我没办法不注意到他每一个动作,惬意的坐姿,拨开蛋壳的方式,举杯喝酒的样子。

我们默默吃着东西,吴刚似乎完全放松,专注地享受他面前的食物。为什么不?这是他的家、他的地盘,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改变。事实上,他看上去根本没有注意我,若无其事,好似没事儿人般。这个事实使我越发不安,却不知是气吴刚端端搅乱一池春水,还是气自己为此心不定,亦或者是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似乎没有受我影响。

“所以,是你救了我?”我终于忍不住,首先开腔。

“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么?我没觉得在救你。”吴刚脸上挂着无聊的表情,但眼睛闪着一丝狡黠光芒。

“天蓬辱我后,我醒来时在西王母处,所以只当是西王母将邪气逼裹在我丹田一角,其实那天来救我的是你,就和这次一样。”刚才潜运内息,邪气被迫于一角的手法和位置一模一样,不难得出结论。原来姬考飞奔出去找救援的是他,两人竟然早已相识。

吴刚从嗓子里哼了声,说道:“我不过是个坎柴的樵夫,哪里来的本事对付北极四圣。”

我给他一个不用客气的微笑,道:“观棋的樵夫也许没有,菩提老祖的首徒就绰绰有余。”

吴刚听罢双目一眯,随即掩去目中惊诧之色,“你倒知道。”

我原本以为此人痴迷修炼,所以如此一本正经、喜怒不形于色,看了他的反应才发现,成天砍树倒没把他砍成根木头。

我放松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啧啧说道:“哦,你不可能真以为瞒得住吧!菩提老祖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儿,看完棋放你回家,母亲去世后再放你去认罪,从来都是留了后手。说是罚你在这儿砍木,可放眼望去,哪里有比月宫桂林更好的修炼之地。也不知老祖许了炎帝什么好处?让他把你打发到这儿来?”

“你一定知道原因。”

我忽略吴刚语气中的讥讽,反而大方点头承认。要知道炎帝是太阳,天帝的正妃羲和曾经也是。这俩人对我不关心,可这点儿小道消息说起来倒是轻轻松松。

“阪泉之战明明炎帝输、黄帝胜,可炎帝不仅没丢性命,说起华夏始祖来,也是炎帝先黄帝后。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呢,一个孙子的命又如何!”

吴刚阴冷冷瞪视着我,忽然冷笑道:“你冰雪聪明、无事不晓,想来也知道司弈是个顶好的夫君了,还念着和他白头偕老么?”

闻言我脑中一片空白,不暇细思,站起身举手就要打到他脸上。吴刚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我试图挣脱,但他却束着我不放手。

我沉下脸,口不择言道:“哦,至少司弈做那些腌臜事儿还知道往远了躲,和宓贱人也没生出孩子。你媳妇儿呢?在你的炕头生了几个?五个?还是八个?”

吴刚黑眸变得深邃,“所以你不仅说话不过脑子,而且行事也如此。天蓬的亏还没吃够了。”

他一手揪住头发迫我抬头,两人面面相对,鼻息可闻。看到他的表情阴暗冷酷,我心中一怯,将更多刻薄话咽回肚子里,万分后悔自己犯蠢,竟然招惹这个瘟。

吴刚将我的表情看在眼里,嗤笑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之色,“想来你是恢复好了!”他攥住我的手腕,拖着我越过院子来到林子里,说道:“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一个你记得住的教训。”

我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说着退后一步想要拉扯开来。

吴刚眉毛紧皱,扫视我一眼,毫不在意,只是一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回来攥着,另一只手从树干上抽出些细长柔软的藤条。

“吴刚,你疯了么?把手从我身上拿开!”吴刚听而不闻,把枝条扣在我的一只手腕上,然后抓住另一只手腕,重复相同的动作。几根枝条虽然松松地挂在手腕上,却怎么都拉扯不断。无视我的尖叫,吴刚拽了一下拖我来到一棵桂树下。他抓着我手腕上的枝条拉到高处,紧紧固定在一根树枝的分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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