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高兴了。
吴帝忽然觉得他也并非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万事不留于心的人,只不过他跟自己一样,身居高位,有太多得不得已,以至于练就了一副不轻易表露心迹的躯壳。
吴帝轻轻把药抹在景王脸上横贯的伤口上,他觉得他分明很疼,但五官仍看不出一丝变化。
他受刑的时候也是这样处变不惊么?
从来将人算计在自己的棋局之上,从来牺牲人命也不过片刻的无奈,从来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所懊悔......
这本是吴帝登基后的行事准则,可看到这样的景王,他忽然有些懊悔,忽然道:“我拿你做局冒险的时候,并未想到会害你这样。”
“嗯?”景王听了,难得的挑了挑眉,有些惊异。
在他眼里,他一点也不怪戚渊会拿他做局,甚至一点也不为他开脱,一点也不会怪罪于他。别说是脸上多了一道疤罢了,即便是哪天被害得丢了性命,临到死前,他也不会怪罪他。
身处帝位,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人,有时是一些人的利益,有时是一些人的性命,这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当戚渊渟说出这样的话,景王心中反而有些许怪,甚至于难得地有些迟钝,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
他能应对人心的复杂可怕、世界的变幻莫测,却独独不知如何应对那些自愿的牺牲、无理由的爱和突如其来的善意。
然而吴帝也并不期待他有什么回应,只是细细地将药粉涂完,然后道:“水要凉了,乐栉来服侍你家主子更衣吧。”
“是。”角落里的乐栉这才默默地取了衣服过来,心道这厮豆腐吃到现在,终于知道避嫌了。
然而待他走到浴桶边,吴帝还是不动声,浑然一副要看他给景王更衣一般。
乐栉心中暗骂,面上却只能微微一笑,道:“乐栉恭送陛下!”
乐栉依礼垂头不看吴帝,但凭着习武之人的敏锐,分明能感受到吴帝蜇人的目光,半晌才听见袖子一挥,衣摆摇着往外飞去。
“好家伙。”待人走出门外,乐栉才送了口气,正要抱怨景王差点要被吴帝占尽便宜,转眼却看见景王已经双眼紧闭,已然睡死过去。
可真是个心大不省心的。
乐栉轻叹一声,费劲地服侍着毫不配合的景王陛下。
第三十四章 太和殿君臣博弈
立夏一过,吴王宫内便也有了湿热的迹象。
焦本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将禄法阁的门推开一个小缝,就感觉到了一股清爽的凉意袭来,置身入内,更是一解路途的闷热,如入早春之境一般。
禄法阁全阁常年恒温恒湿,一共七层,藏了吴国境内种类最全的典籍资料,以及历朝历代的史料文书。自下至上,越往上密级越高。
焦本落拿了御批的折子才被容许上了二层,通顶的案架像是树木一般,一个一个地排列着,让人仿佛踏进了一道密林,放眼全是案卷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