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浓,吹过他的脸,连带着婆娑的树影,琳琅斑驳洒在他的鼻梁。
周垣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烟雾弥漫过他的眼眸,在夜色下不肯半点模糊。
周垣的母亲出身不好,曾被市景和实业的董事长周文志包/养,原本日子过得也算太平,但那一年,市黑/道/头/目周敬天被警方击毙在南湾河边,周敬天的妻子是个狠角色,为了能保住自己,保住周敬天的遗腹子,硬是凭借美貌耍手段,怀着周敬天的孩子搭上了周文志,做了周文志的情/妇,从此之后,周垣的母亲失宠,地位一落千丈。
而在那之后的第四年,周垣的母亲终于被周文志抛弃。在周垣的母亲离开周文志的时候已经怀了周垣,但他母亲性子倔,愣是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文志,就那么一个人把周垣生下来,然后扶养成人。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周垣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但在周垣十四岁那年,周文志突然带人来到了家里,要求拿回周垣的抚养权。
在激烈地争执下,周文志命人直接殴打周垣的母亲,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周垣吓坏了,他拼命想要阻止那些强壮的男人,但弱小的他只能一并挨打。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母亲被推倒撞在衣架上,衣架倒向一旁的柜子,柜子上的花瓶垂直砸下来,直接砸在了他母亲的额头。
具体情况周垣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的母亲流了很多血,周文志命人强行拖走周垣,等周垣从周文志那里逃出来回到出租房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去世了。
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十四岁的周垣跑出了那间出租房,他在雨中拼命地奔跑,拼命地奔跑,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去哪里,他只是恐慌,无助,想要逃离。
再后来,周垣还是接受了周文志的扶养。并不是周垣没骨气,而是,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他别无选择。如果他不接受周文志这个父亲,他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在周家生活的那段日子,是灰暗且肮脏的。当初取代他母亲成为周文志情/妇的那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周舜臣。当然,此“周”非彼“周”。周舜臣虽然也姓周,但是他的生父是当年被警方击毙在南湾河边的黑/道/头/目周敬天,而非周文志。
但周文志不在乎这些,大抵他的确爱惨了周舜臣的母亲,在周文志有两个亲生儿子的前提下,周文志还是想把景和实业直接让周舜臣继承。
对于这些,周垣是不在乎的。他对于周家,只有恨,再无其他。
但周文志的原配和大儿子在乎。
在一场激烈地财产争夺战中,周文志的大儿子出车祸“意外”身亡,半年后,周文志的原配也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
而自那之后,周舜臣顺理成章成为了景和实业的继承人,也就是那个时候,刚刚上大学的周垣正式离开了周家。
原本,周垣不会再与周家以及景和实业有任何瓜葛。但是两年前,周舜臣正式接手景和实业之后便开始大规模铲除元老,而在这些元老之中,首当其冲第一个人,就是周文志的亲弟弟,周垣的二叔,周文涛。
周文涛老了,哪里是周舜臣的对手。而且,周文涛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嫁去了国外,也帮衬不上他。
四面楚歌的周文涛这会儿又想起了周垣这个侄子,他的想法很天真,总觉得周垣是周家的血脉,又以景和实业为诱饵,觉得周垣应该会同意与他结盟继而对付周舜臣。
但周文涛忘了一件事,如若当初不是周家这些人,周垣的母亲不会死的那样凄惨。周垣不在此时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义,又怎么可能再帮他的忙?
而与此同时,周舜臣对周垣的确是有几分忌惮的。别人看不明白,但周舜臣心里门儿清。
当初周家长公子是怎么死的,官方说是意外,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在那个节骨眼上,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周垣就能懂得明哲保身,这实属难得。
而这些年,周舜臣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周垣,周垣是怎么去的李氏集团,又是怎么帮李氏集团成为与盛和集团齐名的龙头企业,这些能力,周舜臣实打实的看在眼里。
周舜臣一直忌惮周垣,尽管周垣无意与他牵扯。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多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周垣将烟蒂扔在脚边踩灭,最后一口烟雾朦胧在夜色里,冗长的呼吸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辨不清喜怒。
次日一行人是在凌晨五点多就都起床了,行程是爬山,可以坐缆车,也可以徒步爬。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徒步爬,毕竟出来玩,只坐车就没什么意思了。但周垣还是选择了坐缆车,他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消耗体力的活动。
赵曼和李婉平一组往山上爬,边爬边吐槽周垣是年轻人的身体,老年人的灵魂。
赵曼比李婉平早进公司两年,她跟李婉平爆料说之前公司举行员工骑自行车比赛,就是那种山地车马拉松。全公司参赛的员工一共一百三十多个人,其中甚至包括五十多岁的保洁阿姨,但周垣还是在全公司排名倒数第一。那种不紧不慢将山地车骑到终点的态度,堪称摆烂界的佼佼者。
李婉平听着哈哈大笑,她没见过那样的周垣。在她的印象里,周垣永远都是强势、干练,商业精英一样的人设。她从未想过,周垣居然还有如此摆烂的一面。
赵曼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周总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运动细胞不太行,可能运动就是上帝给他关上的窗。”
李婉平只是含笑听着不语,她也不知道赵曼说的对不对。
但其实不对。
别人并不知道,周垣的运动细胞其实不差。他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空闲不工作的时候,他会经常去健身房。只不过,他不喜欢在运动方面显示出他的胜负欲,因为没有意义。
对于周垣来说,没有意义和价值的事,他连装样子都懒得装。
等李婉平爬到山顶的时候,周垣已经在山顶等了二十多分钟。山顶的雾气很重,从李婉平的角度看过去,周垣的身影有些朦胧。
李婉平捏着背包的双肩带向周垣走过去,周垣听到声音却并未转身,他依旧站在山崖的边缘,俯视着整个景区。
李婉平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身边,脚步停顿的同时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爬山的确是个体力活儿,说不累都是假的。
周垣居高临下睨了眼坐在地上的李婉平,“就这点体力还要逞强爬上来。”
李婉平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喝了口,“我想要有些诚意。”
她顿了顿,又解释道:“赵曼跟我说,这座山上有山,爬到山顶后可以许愿,很灵验。”
周垣静如止水的眼眸注视着李婉平,“所以,你要许什么愿?”
李婉平将水杯放回背包里,起身,双手合十,虔诚低喃。
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周垣没有听清。
李婉平许完愿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周垣,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周总,你也一起许愿吧!”
周垣淡漠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望着远处,“不了,我从不许愿。”
李婉平不解,“为什么?”
周垣蹙眉,“想要实现什么事就亲自去做,许愿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