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的叶阳夫人驾临此处,格格不入。
“端阳公主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莫不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端阳公主这么刚勇,应该不至于吧?”叶阳夫人微笑浅浅地看着端阳,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秦卉,“哟,十三公子也在啊。”
端阳站直了身子,看见叶阳夫人花团锦簇,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玄衣侍卫。
除却那张脸,身量体形与秦异极像,连身上那件衣服也是。
端阳皱了皱眉,上前半步,挡在秦卉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参见叶阳夫人。”
“公主竟然也懂进退了?”叶阳夫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抬袖轻笑,“公主也记得提醒七公子才好。满招损,谦受益,凡是讲究一个度。不要以为上了大船就能乘风破浪了,知进不知退,小心落水。现在是冬天,池水冷,虽然冻不死人,可也免不了大病一场。高烧不退,一不小心……就疯了。”
“谢叶阳夫人教导。”端阳一直低着头,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不知是不是真的吓怕了。
野猫慢慢收起了爪子变得温驯起来,叶阳夫人反而觉得索然无味,轻笑一声便离开了。
叶阳夫人一走,秦卉就软了,抱着腿坐在地上。
端阳心疼秦卉今天见到那些事情,蹲下拍了拍秦卉的背,宽慰道:“我陪你回去吧,好不好?”
秦卉抬起头,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于是端阳牵起他的手,送他回去。
一路上,秦卉还是怔怔的。端阳想和他说说话,于是问:“你怎么会到那儿去?”
“我看见你在前面,本来想偷偷吓你一跳,”结果没想到是他被吓一跳,秦卉语气严肃地质问端阳,俨然像个小大人,“你为什么去长杨宫,你不知道那是禁地吗?”
她不知道,如果知道……按照当时的情景,她可能还是会跟着那个假秦异进去吧。好害死猫,说得就是她,端阳心想。
端阳跳过假秦异的事,问:“那里面关的是谁?”
“十哥哥……”宫里的人虽然闭口不提,但其实都知道,所以秦卉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据传两年前疯的公子开,竟然被幽禁在那种地方。
端阳想起表现像三岁小孩的公子开,语气也放沉了:“他是怎么疯的?”
问话刚出,秦卉松开了端阳的手,站在原地不动,眼回避,“我不知道……”
端阳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愣了一下,继而走到秦卉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调笑说:“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就随口一问,以后我不问了。别站在这儿了,怪冷的,我们快回去吧。”
秦卉没有想到端阳是这样的态度,点点头,然后呆呆地跟在她后面,继续向前走。
他听见她语调轻快地问他:“上次你生辰,我送你的璆琳青黛,你喜欢吗?许愿望没有?”
璆琳青黛,又称璧琉璃,传说生辰那天对着它许愿,可以直达上听。
“没有,”秦卉回答,“我只想快点长大,快点离开这里。”
“长大了烦恼才多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就想着跑出去玩。”
“你十三岁就能出宫?宫外有什么?”他从来没出去过呢,不知道等到他十五六岁能不能出宫置府,满是好。
“可以出去呀,我有时候还会和我弟弟一起去城郊骑马打兔子,”好久没说起这些了,端阳突然觉得有些怀念,望了一眼天,“宫外……有更广阔的天吧。”
“你弟弟?”秦卉听得满是羡慕,“跟我年纪一样大?”
“不,他比你大几岁,不过一点也不懂事,很闹腾。”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眼睛却是笑的。
“你一定很疼他。”秦卉说。
“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有人说他不祥,我小时候还替他打过架,那时候我才四岁。”
“赵国也有这样的事?”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后来我母妃,也就是六英夫人,知道了,处罚了一大批伺候的人。就宫门口那种大平地,跪满了人,全是脑袋。我们打架的几个,就跟着罚站。上上下下就这样一治,再没人敢说了……”
就这么一路说一路走,端阳把秦卉送到寝宫门口,准备离开,“好了,我要去找秦异了。你看到他了吗?”
“七哥哥好像向宜春宫去了。”
“宜春宫?”听到这个地方,端阳心中涌起一股悄怆,面上仍然挂着笑,与秦卉道别,“我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七姐姐!”秦卉赶忙拉住端阳的袖子。
端阳以为秦卉还有什么事,目光探究地看着他,只听他憋了半天憋了一句:“叶阳夫人说的话,不是吓人的!我不想你变成十哥哥那样!”
她当然知道不是在吓唬他们,秦异当年落水也不是偶然,有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些事是她做的,还专门带着那个侍卫在身边,威胁警告。
端阳一笑而过,问秦卉:“你听过骑虎的故事吗?
“有个猎人遇到了一只凶猛的老虎,情急之下,猎人不小心骑到了老虎的背上,一路横冲直撞跑到集市。集市上的人看了,都说这个猎人有本事,竟然敢骑老虎。虎背上的猎户却怯生生地说,那是因为如果他下来,立马就会被老虎吃掉。”
如今的情形,正如骑虎,只有进没有退。
秦异的目无下尘以及言辞间对权力的向往,端阳早就明白,他不是甘心久居人下的人,看到华王后赐的琴,心里已经万分肯定。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虽然前路艰难,只要有方向,难行一点,又何妨,她会陪他一起走完的。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她的选择。荣辱与共、进退同心,他们立过誓的。
“下回,我带你出宫玩。”端阳笑说,然后决然地去了宜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