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口光芒一暗,蔺洵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他来到裴钺跟前屈膝行礼道,
“陛下,舒府传来消息,今日上午娘娘回府省亲,路上吐得厉害,这会儿刚将太医院三名太医提过去,臣来禀您一句。”
话落,殿内视线均聚了过来,两位朝臣激动地站起身。
裴钺闻言脸色就变了,他并非青葱年少,很清楚这意味什么。
想晚两年是真,想要孩子也是真,只是顾念着舒筠的身子不得不推迟,可若孩子真的来了....裴钺手心掐了掐,沉稳地站起身,随后看着已呆愣的臣工,
“诸位在此处继续议事,朕去去就来。”
连忙掀起明黄的蔽膝,大步往外去了。
柳尚书目送他出门,眼珠子慢腾腾转过来,对上吏部尚书的眼,
“这是啥意思?”
吏部尚书比白胡子拉碴的柳尚书要年轻十多岁,脑筋活泛着,急道,“哎哟,老尚书,还能是什么意思,是娘娘可能有孕的意思呀。”
柳尚书猛地吸了一口气,连忙一把抓起吏部尚书的手腕,声音发沉,“走,随我去舒家。”
吏部尚书没他胆子这么大,被他拉着面露迟疑,“这这这...合适吗,若陛下回头斥责怎么办?”
老尚书冷眼扔过去,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怕斥责?届时陛下只顾着高兴,怕是连带还要赏咱们?”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万一落空,陛下恼怒,不正好拿咱俩撒气?”
老尚书见不得他这副瞻前顾后的怂样,轻哼一声,“这国母有恙,臣子关心不是名正言顺?”
吏部尚书被说服了,连忙吩咐侍卫去套马车往舒家赶,文华殿外本候着一群大臣,大家见皇帝与两位阁老相继匆忙而出,可知有要紧事,侯在最前的户部侍郎悄悄塞给守门内侍一块银锭,
“这是出了什么事?”
守门内侍并未被交待此事不可外传,况且面前这位户部侍郎平日也很得皇帝信重,故而直言道,
“娘娘似乎有孕了,陛下正要去舒家探望。”
户部侍郎一听唬了一跳,这可是举朝同庆的好事,难怪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两个老狐狸闷声不吭走了,必定是想夺个彩头,讨帝后欢喜,不行,他也要去。
于是他拍了拍袖子,施施然离开了。
户部侍郎平日与户部尚书并不对付,这站班当中便有户部尚书的人,这位郎中瞧见情形不对,立刻撒腿往户部衙门跑,到了衙门也顾不上说清楚原委,只道,
“尚书大人,您快些去,不知发生了什么要事,陛下急匆匆离开了文华殿,紧接着没多久柳尚书与吏部尚书鬼鬼祟祟离开了,再然后咱们的左侍郎也踵迹而去,下官虽不清楚缘故,却觉着此事关乎重大,您若不在场,怎么行?”
户部尚书闻言脸色沉如凝铁,连忙将冠帽一戴,“走,你随我一道去。”
整个官署区盘根错节,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有些人不知里情纯粹是从众反应,有些人呢听到些风声,大约是皇后有孕了,若这个时候去舒家门口站站班,必能博帝后一个好印象。
谁也不想落人下乘,一窝蜂往舒家跑。
柳老尚书极是睿智,出官署区后便吩咐车夫,“陛下必定是走主道,咱们从小巷绕过去,赶在陛下后面到便成。”
“另外,遣人去国子监通报司业舒澜风,请舒国丈迅速回府。”
嘴里说着不在乎,实则还是留一手,万一真出了事不好收场,便可将舒澜风请去当挡箭牌。
吏部尚书给了老尚书一个佩服的眼。
二老上了马车,不疾不徐往舒家赶。
只是老尚书料错了,裴钺并未走主道,他心里急着见到他的娇娇,故而纵马走小巷,天子出行,锦衣卫缇骑随驾,本来一路是快的,偏偏在一个转角口遇上了麻烦。
这是一对老夫妇,家里农田被人侵占,年轻貌美的女儿也被人夺走,走投无路遂典卖家产来京城告状,原打算敲登闻鼓,状子递上去两个月毫无动静,夫妇二人心灰意冷,几乎已是露宿街头,远远瞧见一道明黄身影跟天一般纵马而来,一看这架势便了不得,老夫妇再无知也晓得,只有天子可着明黄,又是在京城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纵马,除了天子不可能是旁人。
老妇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抱着最后一股信念,扑到路中,嚎啕大哭,
“草民有冤,请圣上做主!”
裴钺一向勤政爱民,瞥见这一幕,当即勒停缰绳,待听完老夫妇诉清楚缘故,他脸色极是难看,吩咐一名侍卫护送两位老人家去都察院。
这一下耽搁了两刻钟,待裴钺赶到舒家门口,却见门庭前的台阶与地坪聚满了人。
均是各色补子的文武官吏。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敢抬头。
场面好不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改了姓,大家来舒家上朝。
为首的自然是柳尚书,柳尚书对上裴钺那双阴沉的眼,默默抚了抚额,说来他也很惊,他与吏部尚书优哉游哉赶到时,朝中大臣来了个七七八八,看样子大家被那则消息给轰炸而来。
皇后是否有孕还不确切,朝臣便急不可耐到这个地步,裴钺怕是得拿人开涮,这个局面可不好收拾。
裴钺愣是在台阶下立了半晌,逼着自己压下怒火,面沉如水跨上台阶。
众臣陪着笑让开道。
裴钺路过柳尚书跟前,老尚书讪讪地拱袖,“您怎么来的这样迟?”不是早出发了吗?
裴钺只觉这些臣子不可理喻,咬着牙道,“等朕出来收拾你们。”
大家当即跟个锯嘴的葫芦,纷纷跪地不言。
别看皇帝撂下狠话,却是无人退场,来都来了,若临阵脱逃才是真正惹恼圣上,倘是喜事,大家都沾了光,若不是,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大家老在在在门口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