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遗爱,故剑情深。自己营造的谎言,终究连自己也骗了一次……”
京,宫城里的望楼上。
徐行看着坤华宫的方向,他摇了摇头,长长一叹,化作一道遁光赶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施展敛息术法。
“是……陛下来了?”
主殿内,屏风隔挡的内室中,赵芸娘正半躺在凤榻上憩息。当徐行脚踏在地板的走路声传入她耳中时,她便猜出了走路之人的身份。
“望陛下见谅,臣妾容颜已衰,不便再迎候帝驾……”
成婚这四十多年来,赵芸娘头一次对徐行提了这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很卑微。
以她清倌人的身份,去配徐行,太过高攀。故此她不敢对徐行提什么要求,因为怕被人说自己贪婪无度。
“朕允你。”
徐行立步在屏风外。以他目力,不需施法,便可以刺穿屏风的阻拦,看到里面……满头银发,已到垂暮之际的发妻。
他挥了挥手,让坤华宫内殿里的宫女尽皆退下。
将这偌大的坤华宫,在此刻,让给了他们帝后二人。
静谧的宫室内,徐行踱步,他距赵芸娘稍远了一些,“你可以向我提要求的,仙道,彰儿想走,他向我求情……我虽没答应,但你提要求,我不一定不会答应,你我之间的感情远大于我与彰儿的父子之情……”
说到后面这几句话,他言语大了点声,话音略显促急。
他心中的不平静。
在这几句话中,显露的淋漓尽致。
徐行知道,为什么赵芸娘再三缄默,不求他一件事。
知进退……背后,是辛酸的过往。
世人羡慕的帝后情,只是虚假的营销。天下万民不知,但赵芸娘这个枕边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倘若妾身如此做了,恐怕陛下就会小觑了臣妾,纵有恩赐,却多绝情……”
有了一扇屏风,又年老了。在大胆的首次提了一个要求后。赵芸娘说话,越发的无所禁忌,旁若无人。
她扯下盖在腿上的薄毯。老了,天一冷,腿就哆嗦的厉害。她下了床榻,走到梳妆台前,坐在圆几上,细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能看出以前的几分美貌。
梳妆台下的抽屉被她拉出,她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是琳琅满目的首饰。
凤钗、玉簪、花钿……
老了后,戴艳丽的首饰会被人私底下取笑,她就将故物封存了起来。
“今日陛下能再来看一次臣妾,又说了这些话,臣妾心满意足了……”
“臣妾说句让陛下不满的话,臣妾被韩大人派去给陛下留种,近两月的恩爱,臣妾对陛下未有丝毫感情。”
“但……”
赵芸娘回忆起南逃到江西南道孤舟城的事,“陛下称王之后,愿意找臣妾,臣妾便对陛下多了一些的情愫,后来……后来……就不说了……”
她摇头。
本就是一场仓促的婚姻。
囚室,红布幔……她被当做货物一样送给了徐行。
纵使后来多了波折,她这个轻贱的章台人成了一国之后。
但她和徐行到底不是青梅竹马,到底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如果真如徐行所言,她对徐行再额外多要求一些什么,那么……徐行这丈夫必会因此事而看轻于她。
重拾颜面的她又岂肯让枕边人看轻。
于是,这一缄默,就到了垂暮之时。
“倘若再来一次,恐怕你我,还是今日之结局……”
徐行闭眸,心中多了一丝伤感。
再看透世事,再看透一切。但这等事却是免不了的。
以前,他对赵芸娘母子多薄情。因为从一开始,赵芸娘虽受韩遂之命,给他留种,但却也带了害死他的任务而来,数次麝龙散之毒,差点让他殒命。
出狱、割据、建国,赵芸娘的不争不抢,这才让他对这个发妻生起了一丝丝的情愫。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假使再有选择一次命运的机会,他想,他和赵芸娘还会走到这一步……
再是高高在上的人物,都会被命运所捉弄。
“这一次,我既然来了,芸娘,你有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