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观月踏出宫门多向前走了几步,就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宫人纷沓的脚步匆匆向御书房冲去——隐约有着几句“陛下”、“晕倒了”、“宣太医”之类的话传来。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那里——宫中太医众多,自会照顾好黎重岩,她犯不着为他操心。
轿辇往长公主府行进,路过了应娄的府邸,黎观月掀起帘子朝外看去,朴素简单的宅院与周围富丽堂皇、辉煌的门宅显得格格不入,光凭外观,绝对想不到,大越的右丞就居住在此。
不过,一个看似清高为民的臣子都是暗含野心的前朝余孽,这所宅子又能表现出什么来呢?
不可貌相罢了。
黎观月看着宅门,极具讽刺地笑了一下,而就在这时,宅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碧蓝衣衫,身姿袅袅,鬓发如云,脸上带着清丽浅淡的笑,她转头,恰好隔着帘子与黎观月对视。
南瑜的表情狠狠扭曲了一下,惊慌在面上一闪而过,虽然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可许是当时在江南黎观月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可怖——她的嘴角到现在还仿佛有着痛意!她身子比内心先行动,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转身,她直接拉开宅门,又进了府内!
看着紧闭的门,黎观月挑挑眉,笑了。
她眼睛眯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南瑜的反应与前世她那清丽高雅的“救世医女”形象可谓是大不相同——
是今生来京畿太早,应娄还没来得及教好她?还是说……没经历过应娄之死,南瑜对她、对大越还没那么大的怨气,大到敢在她面前搞小动作。
她本想要尽早斩草除根,提前一步在应娄还没像前世那样发现黎氏的秘密时就将他斩杀了,可如今看来……
黎观月突然想要暂时留应娄一命了,他能隐藏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手下一定不止南瑜一个暗桩。
按黎重岩所说,前世她死后南瑜溃逃匈蓝,后又在大越内掀起一番事端,种种行径一定不止南瑜一人能做到,应娄死后,他的暗桩不说给了南瑜,也与她脱不了联系。
那便暂时多留他几日……放长线,钓大鱼。
“走吧,无须再停留了,回长公主府。”
晃晃悠悠中,黎观月陷入了沉思,她要做的可不止是如前世一般替黎重岩守好江山,经历两世,她算是看清楚了,江山交到黎重岩手中是守不好的——
白白浪费她的苦心孤诣。
况且,让她继续为前世间接害死自己的人筹谋,未免太过憋屈,提拔谁、辅佐谁、信任谁都会出意外,轻则受污蔑冷眼,重则如前世般身死魂消……
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便是她自己,为谁做事都不如为自己做事来得无后顾之忧,江山交到谁手中不是交?
她也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她的名字也高高在上地刻在宗祠玉牒上,论及身份、手段、胸襟等等,她也并非没有可以一争的资格。
垂眸静静思量着,黎观月指尖从轿辇窗棂处的繁复纹路处划过,桂兰与明月的花纹精巧而华贵,极为美丽——既然起了别的心思,又哪能如往常一样,还以辅政公主的身份待人接物呢?
第二日,两封密信由长公主府送出,一封北上边塞,一封南下金陵,轻飘飘,又沉甸甸。
作者有话说:
周六日正常更新
第4章
布谷声中夏令新,几场骤雨过后,京畿渐渐步入盛夏。
暑气难消,源源不断的冰块被送入各世家府中,长公主府也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消暑物件。
“陛下说,宫中无宫妃,他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个亲姐姐,这么多冰块自己用着也是浪费,便吩咐我们多送些来——您可不能婉拒,陛下说了,若殿下自己够用,赏给京中其它世家命妇也是不错的。”
赵禄肩负着黎重岩的殷殷期盼,满脸是笑地对兰芝道,他看着兰芝犹豫的色,心知兰芝作为黎观月身边的贴身侍女,她不收,大概也是察觉到黎观月与陛下之间的暗流涌动。
唉,那日长公主来到宫里见过黎重岩后,两人之间气氛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长公主做了什么,黎重岩是惨白着脸出御书房的,他的精颓靡不堪,胸口后背也受了暗伤,两重缘由之下,他还病倒了。
赵禄站在烈阳下擦擦额上的汗,不知是第几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兰芝还在犹豫,赵禄凑近她,手肘一碰,悄悄道:“先收下吧,总归都是皇家的东西,两姐弟之间,收不收不都还是一家的嘛……”
“再说了,我见殿下府内有贵客前来,冰块还是要备足的,我们做下人的,就是该为主子早作打算……”
他抬抬下巴,示意兰芝看向不远处正浩浩荡荡鱼贯而入府中的鸾舆凤驾,青红圆伞、金银圆扇、前引六人,随行侍卫甲胄齐全——
敢在京畿行这般仪仗的,必定不是普通贵女。
兰芝本就在踌躇,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笑道:“劳烦赵公公跑这一趟了——”她从腰间隐秘地取出一个锦袋塞到赵禄手中:“您也消消暑。”
赵禄眯着眼笑笑,也不推辞顺势收下,又吩咐着身后的人将冰块运到长公主府中去了。
……
黎观月是在书阁收到川宁郡主抵京的消息的,她连着几个日夜都在书阁忙事,自然要先去梳洗了一番,才赶去见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堂妹。
甫一到漪兰堂前,还没进门,她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
“郡主,吃一个吧,奴想您吃奴手中的这颗~”
“呵呵,好,本郡主就吃我们心肝儿手里的……咳咳咳……真甜……咳咳”
“郡主~您都不看奴,奴手中的也甜极了!”
“哈哈哈……,莫急莫急,本郡主一视同仁,这就也来尝尝你手中的……”
额角狠狠一抽,黎观月一伸手推开了门,黑着脸踏进去,看向屋内——身姿孱弱,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病气的女子也正好望过来,一双眼眸湿润而缱绻,苍白的脸色更为她添一份娇弱。
女子看起来病弱而楚楚可怜,是那种会在男人臂弯下无助流泪的模样,可与外貌大相径庭的是,她歪倒在身侧两位男子身上,左拥右抱,好不享受,其中一男子的指尖还捏着枚葡萄往她口中送去,而她唇角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