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疼爱始终基于他作为上位者的低头。
在赵玉的面前, 她始终是一朵盛放在暴雨中的牡丹。如果没有他心血来潮偶然张开手掌的遮蔽,这一朵花早就被雨打散,花瓣纷落与泥泞之中了。
花节会是湖州极为重要的节日,赵玉对此也有所略略耳闻。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场景。
高高垒起的台如梦如幻,台下的众人如同她最忠实的信徒,目光炽热,高声呼喊着。
“请求花垂怜!”
台上的女宛若听惯了众生祈求,目光不喜不悲,无嗔无怒,不曾因为这些尘世之中的纷扰之声驻足片刻的目光。
赵玉如同冰湖的眸中不自觉燃起一点小小的火星,愈烧愈烈。
他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攥紧手中被划破的丝帕,心中也随着众人的呼喊,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太子殿下也想要女的垂怜,就在此刻。
指上有一段打斗时被割破的小伤口,因为突然收紧的动作炸开细细的血线,染在那朵看上去绣工不佳的花丽嘉瓣上,竟显出几分妖冶的艳丽。
他对于指上的伤口仿若无知无觉,眼中的一星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烧,烧得心口发紧。
可惜,他炽热的目光并未引来女的一丝垂青,那冰凉的目光公平地拂过每一个信众的头上,虚无而怜悯,不为任何人而停留驻足。
莹润的脚上戴着流苏链子,圈在细白的脚脖子之上,缀着五彩玉珠的流苏链子随着鼓点此起彼伏,不曾有一个人感亵.渎她的圣。
花的赤足踩在绯色的氍毹之上,动作之间,连指甲盖都晃着夺目的光。
乐声古朴典雅,舞蹈庄严肃穆,众人皆屏息凝看着台上女的动作,生怕错过一瞬。
音乐激扬起伏,赵玉胸口的心从未有过这般激烈跳动。
台上的人分明没有给他一个眼,却好似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胸口剖开,用细细的线吊出来,晃在万米高空不得坠.落。
直到鼓点缓落渐息,行云流水的迹悠悠停止。他高悬不止的心才复又落回胸腔,重新跳动,新鲜的空气再次回归他鼻腔。
花献舞之时,赵玉身边站了一个高嚎不止的年轻郎君。舞蹈停止,台上的女复又变成一具美轮美奂的雕塑时,这位白衣郎君才得以喘.息,停止了疯狂的赞美与嚎叫。
赵玉略一侧首,声音沙哑:“她总是如此吗?”
白衣郎君咳嗽了几声,缓解喉咙的压力,这才后知后觉这人是在同自己说话。
抬眼看时,心下只淡淡念叨了一句这人姿容不凡,很快就抛诸脑后,又将目光投向台上。
凡尘间的人再美,也无法媲美天上的女。
“往年只是串场,就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你见过请求小仙赐福的信众比牡丹花还多的吗?”白衣郎君道,“这只有她能做到。”
旁边有人听了佚?,也过来搭腔。
“有生之年能见到这般迹,于愿足矣。”
白衣郎君又道:“不说了,马上就要花赐福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白衣郎君已经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聚往台下。
一时间台前连落根针的地方都没有了,所有人都挤得难受,却又不甘心让开。
心中俱是只有一个心愿:要让花赐福的露水沐过自己的头顶。
赵玉凭借着身高腿长,常年习武的体魄,轻而易举走至台前。
目光略一扫视,便看见人群中还有赵秀与杜英,二人目光直直看着台上。
赵玉心中不悦,微一蹙眉,却发现她早已经不是那朵任自己或采.撷,或遮掩的牡丹。
花盛放在众人面前,带着前所未有的性。
除了自己以外,无数人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做她的信徒。
司仪官唱道:“从心随供,最高者可得簪花之权——”
话音甫一落地,供金就一升再升,突破往年新高点。
“一千两!”
“某愿供五千两。”杜英依旧斯文俊秀,赵玉却直觉他那张风平浪静的脸下一定是如同自己一般的波涛汹.涌。
“一万两。”赵秀眸光像是成竹在胸的狼,势在必得。
星月菩提子被赵玉之间捻得发.烫,向来眼比天高的东宫储君竟也第一次被拉下坛,只一瞬不瞬盯着台上女,目中热烈。
“翻倍。”目光划过那双今夜从未给过他一丝眼风,此刻正闭合着的眼,沉声道。
她在梦中都是这般闭着眼的样子,饶是如此,还是能让赵玉.体会到她似火的热情。
梦中所见,全是烈火,梦外所识,悉为温柔。
今日的台上的花,与他往常所见所识迥然,是他从未见过的。她只是合着眼在台上端坐,他心中就泛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
被这般俯瞰,赵玉胸腔中除了烈烈大火,还有澎湃浪潮。
杜英侧目,却并未追加供金,赵秀差些将手中装模作样的折扇都给气得折断了。
他无甚办法,贵妃母家只是最普通的小吏之女,不过是得了宠爱才爬至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