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卫天麟耳边响起蒙头怪人的忿怒疾喝:“先发啸声。”
果然,一声凄厉刺耳的悠长怪啸,由电掣飞驰中的天麟口中发出。在这夜半更深的月夜里,叱喝连声的绝峰上,这声如鬼哭,如狼嗥的怪啸,令人听来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啸声,沙哑悲壮,高亢激昂,充满了忿怒。啸声,响彻云霄,震撼群峰。
卫天麟—声啸毕,身形已到草坪之上。场上几人,骤闻这声惊心长啸,俱都停止打斗,用惊异的目光,望着由北峰掠来的宽大黑影。卫天麟掠至草坪,一抖宽大衣袖,刹住身势,倏然停在场上。那声悠长的怪啸,仍在夜空中飘忽不散,谷峰间响着嗡嗡的回声。
这时,场上几人,一见卫天麟,同时惊啊一声,身不由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卫天麟看到场上几人,不禁一阵心惊,也不由地吓了一跳。他确没想到,场上六人中,竟有四人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他一扫全场,左边两人,身材瘦长,各穿一袭黑色长衫,尖嘴、猴腮;一个短发及颈,大环眼、惨白脸;一个长发披肩、豆眼,獠牙。
两人之间,立着一个雍容脱俗,身穿墨绿,手持树枝的中年妇人。右边,是两个高大僧人,俱是一脸狞恶之相;一个虎头燕颔,黄眼正目,持方便铲,一个大嘴阔腮,朝天鼻,手握降魔杵。两个恶僧,俱是用的沉重兵刃,偏偏他们中间站着的,却是一个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绛衣少女。
绛衣少女年约十五六岁,手横青钢剑,柳眉微蹙,小嘴微张,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惊惧地望着卫天麟,显得害怕已极。卫天麟看毕,见竟无一人是蒙头老前辈说的有名人物。于是,横目一扫几人,面部毫无表情,用一种沙哑的声调问:“谁是来此峰捣乱的人?还不过来受死。”
左边短发环眼的人,不禁冷哼一声,阴恻恻地说:“人人说我邛崃二丑长得难看,想不到还有比我兄弟两人长得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叫我丑老大看了,不禁好笑。”说着,竟真的发出—阵极为得意的狂笑。
卫天麟听得一愣,不知丑老大说的是谁,继而见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盯着自己,不禁勃然大怒。于是,双肩一动,掠身而出,用手一指丑老大,怒声问:“你说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长发獠牙的人,想是邛崃丑老二,只见他嘿嘿一阵冷笑,说:“你自己满脸大疤,形如怪物,不是说你,难道是我哥哥说他自己?”
卫天麟自信自己长得并不难看,一听丑老二骂他是满脸大疤的怪物,只气得浑身直抖。于是,星目一瞪丑老二,仰天发出一声狂笑。狂笑刺耳难闻,声震山野,令人听来,不寒而粟。卫天麟倏敛狂笑,厉喝一声,说:“哪个与你们贫嘴,快纳命来。”说着,急上两步,右臂一圈,闪电劈出。
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掌力,直向丑老二击去。丑老二嘿嘿一声厉笑,咬牙恨声说:“你简直是找死。”说着,右掌猛力推出一道狂飙。砰然大响,闷哼一声,丑老二身形一阵踉跄,一连退后数大步。呆了,所有在场的几人,俱被这穿宽大黑衫,面上一脸花疤的人的惊人掌力惊呆了。
尤其两个高大僧人,素知邛崃二丑掌力雄厚,力逾千斤,没想到,竟被一个满面有疤的人,一掌震退数大步。中年妇人和绛衣少女,两人互望一眼,似乎在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瘟?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疤脸妖物,再接大爷一掌。”喝声中,人影一闪,丑老大已至天麟身前,两腿一蹲,双掌同时推出。
丑老大年龄较长,功力亦厚,此次含怒出手,双掌已尽全功,两道排山倒海的劲力,直向天麟卷来,威势凌厉,猛不可当。卫天麟冷哼一声,也怒声大喝,说:“再接你十掌,又有何妨?”妨字方自出口,双掌已然迎出。
轰隆一声巨响,砂石横飞,狂飙激扬。一声嗥叫,人影摇晃,丑老大一连退后五步,卫天麟衣袂飘拂,双肩直晃。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怪叫:“带疤的怪物,让佛爷超渡你吧。”吧字余音未落,虎头凶僧,一抡方便铲,呼的一声,一招“横扫千军”,挟着刺耳啸声,已扫至天麟腰际。
天麟听到二丑喊他妖孽,已然怒火高烧,如今恶僧又呼他怪物,更是怒不可遏。于是暴叱一声,立演“幻影迷踪”步,身形一闪,已躲过虎头僧这凌厉的一铲。虎头僧一击未中,只气得哇哇怪叫,一声怒吼,铲势立变。
只见铲带风声,有如惊雷,在皎洁的月光下,精光闪闪,幻起一片铲影。卫天麟暴怒如狂,杀机陡起,一声厉啸,不退反进,身形几闪,已跃进如林的铲影之中。嗡然一声龙吟,光华耀眼,银虹乍现。卫天麟宝刃在手,有如猛虎添翼,振腕一招“蛟龙戏水”,腾龙剑恰似一条蛟龙,绕铲翻滚。
虎头僧看得眼花缭乱,眩目不敢直视,顿时大惊,心一慌。嗖的一声,手中方便铲,脱手而飞,直向数丈以外射去。卫天麟一声沙哑厉叫:“纳命来。”厉叫声中,银虹一闪,血光四射。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虎头僧连肩带背,立被劈为两段。红影闪处,尖锐娇呼,绛衣少女两手抚面,吓得已扑进中年妇人的怀里。
一声狂吼:“妖孽竟敢杀人。”吼声中,另一阔嘴凶僧,飞舞手中降魔杵,一式“泰山压顶”,向着天麟当头砸下。卫天麟哈哈一阵厉笑,劲贯剑身,直刺凶僧的天枢穴。正在这时,衣袂飘风,人影闪动,邛崃二丑,一声不响,倏伸双手,十指箕张,直扑卫天麟。连声娇叱,光华大盛,绛衣少女一挥手中长剑,中年妇人一抖手中树枝,两人分迎邛崃二丑。
大丑一招“游鬼索魂”,疾扣中年妇人手腕,二丑一招“玉笔点睛”,指戳绛衣少女的脉门。中年妇人一声怒叱,绛衣少女一挥长剑,又与邛崃二丑斗在一起。阔嘴僧挥动大杵势如山崩,气势万丈,愈战愈勇。卫天麟手中薄剑,忽软忽硬,招式诡异,变化,招招狠辣,式式紧逼。
阔嘴僧虽将一柄降魔杵,飞舞得风声呼呼,势沉力猛,但卫天麟的软剑,活泼轻灵,剑尖所指,尽是凶僧周身要穴,端的狠辣无比。顿时,银虹飞舞,寒光杵影。掌风呼呼,狂飚陡扬,邛崃二丑那边,略占上风,阔嘴凶僧这边,险象环生。
倏然,卫天麟一声厉叱,振腕抖剑,功贯剑身,银芒暴吐。紧接着,又是一声刺耳惊心的悠长惨叫,阔嘴僧的前胸,顿时射出一道血箭,仰身向后栽倒。卫天麟一扣软剑,进步欺身而飞起一脚,踢向阔嘴僧的尸体。砰一声,凶僧如水牛般的身体,喷着一片血雨,直向草坪以外飞去。
叭,阔嘴僧的尸体,着着实实摔在一块大石上,继而一滚,落在石下野草里。卫天麟看也不看,紧闭双唇,两眼电射,目光中透着无边杀机,又向闻惨叫已停手的场中四人逼去。邛崃二丑看了这满面大疤的人一眼,不禁全身一战,身不由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中年妇人看了这满面有疤的人,心中虽然暗暗吃惊,但总觉对方眉目间有些熟悉。绛衣少女手扣长剑,飘身飞至中年妇人的身边。卫天麟目光冷冷地望着二丑,缓缓逼去,嘴角掠起一丝阴森森的冷笑,沉声说:“到此峰来的男人,尚无一人活着出去,你这两个丑鬼,还不举掌自毙,难道还要我动手吗?”
邛崃二丑心头一震,两人互看一眼,似乎在说:这有疤的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中年妇人和绛衣少女,两人听得一愣,心中顿感莫明其妙,也分不清这怪人男是女?卫天麟见邛崃二丑装痴作呆,不禁大声说:“再不举掌自毙,你俩便难全身而死了。”
邛崃二丑虽非顶尖高手,但也稍有名气,加之平素狂傲自大,何曾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疤面丑鬼看在眼里?但虎头、阔嘴二僧,武功并不弱于两人,竟在他们手下走不到十招,俱都命丧剑下,血溅当地。二丑自知今夜万难全身而退,于是,獠牙一咬,暴睁双睛,两人互望一眼,同时一声暴喝:“大爷今夜与你拚了。”
喝声中,一抖银索,一抡链锤,各自取出多年不用的独门兵器,舞起一片雪光锤影,挟着呼呼风声,向着天麟滚滚罩至。卫天麟哈哈一阵沙哑怪笑,心念一动,正待挥剑迎敌。蓦地,中年妇人、绛衣少女同时一声娇叱,再度向邛崃二丑迎去。
卫天麟已完全知道了蒙头老前辈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面上覆着的是张什么东西,虽然他没看到是什么样子,但他深信,是一张极丑、极怕人的面皮。蒙头怪人既然要他前来,当然是要他杀尽来犯之人,他岂能再让中年妇人和绛衣少女出手。于是,故意怪嗥一声,掠身而前,厉声大喝:“哪个要你们多管闲事。”说着,左掌猛吐,一股巨大无匹的狂飙,竟向着中年妇人和绛衣少女卷去。同时,右手软剑一招腾龙七绝剑中的“金龙舒爪”,幻起两团耀眼光华,分取扑来的邛崃二丑。
中年妇人、绛衣少女,万想不到这个脸上有疤的怪人,竟然向自己两人劈出劲道极强的一掌。于是,两人骤然一惊,同时立顿身形,倏然暴退一丈,两人俱都愣了。绛衣少女茫然望着中年妇人,似乎在说:这怪人真有点怪,他前来包揽一切,乱斗一气,竟然还责主人多管闲事,真是岂有此理。
心念已毕,再看场中,身穿宽大黑衫的疤面怪人,身形腾跃,剑光似龙,已进入翻翻滚滚,呼呼生风的雪光锤影中。邛崃二丑确非庸手,只见两人银索链锤,招式诡异,一招比一招紧,一式比一式疾。中年妇人、绛衣少女,虽被疤面怪人无端击了一掌,心中有些生气,但人家总算为自己两人卖命,今夜如非疤面怪人前来协助,后果实不敢想。因此,师徒两人,目注场中,俱都看得心惊肉跳,暗为疤面怪人捏一把冷汗。
中年妇人低声对绛衣少女,说:“梅儿,快给我一支银钗,你也扣好一支,万一怪人不敌,也好助他脱险。”
那被称梅儿的绛衣少女,柳眉一皱,不解地问:“师父,如此一来,他们不就知道你是银钗圣女了吗?”
中年妇人银钗圣女,苦笑一下,说:“傻孩子,他们不知我是银钗圣女,他们就不会来了。”
绛衣少女不解地问,“师父,这四个恶人,要您交出西天龙凤九九魔琴,您真的有这具琴吗?”
银钗圣女眼圈一红,粉面立罩一层幽色,微一点头,轻轻一叹,说:“为师确有—具琴身刻有九龙九凤的小玉琴,可是这具小玉琴,正在一个薄幸负心人的身边。”
绛衣少女梅儿,知道又触起师父的心事,也顿时明白了师父为何常常警告自己的几句话:“天下男人尽薄幸,愈俊愈美,愈寡情。”绛衣少女的心念未毕,突然,场中响起一声慑人心的剑啸。
银钗圣女,粉面骤变,在紊乱的心情下,顿时想到疤面怪人手中的薄剑,正是震惊武林的宝刃——软金腾龙剑。她的芳心深处,闪电浮上一个英健俊美的影子,往事也在心头,一掠而过。因此,她惊得几乎脱口喊出“振清大哥”。但是,她终于忍住了。
就在这时,场中一声震人心弦的隐约雷声,光华闪处,两颗人头,疾向半空射去。接着,一道宽大黑影,闪电掠出,一抖灰袖,飘然而落。噗嗤一声,两道冲天血柱,由二丑两具无头的颈口疾射而出,继而扑通一声,倏然倒在地上。
银钗圣女、绛衣少女俱都看得娇躯一战,粉面色变。咔噔一声,光华骤失,卫天麟已将软剑系在衣内腰间。绛衣少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憎恶的光辉,一直望着身穿宽大黑衫,满面有疤的怪人。她心中似乎在说:这真是人间最心狠、最丑恶的人。
卫天麟杀了四个恶人,心中中顿时一畅,觉得已圆满达成蒙头老前辈的使命。他看到雍容的银钗圣女,和秀丽的梅儿,俱用冷冷的目光望着他,因此,他也用冷冷的目光望着她们。他想起一年前来紫盖峰的第一天,蒙头老前辈便警告他,不可越过那道松林。
这时,面前站着的中年妇人想必就是那个怪癖的女人。他看到中年妇人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他看到绛衣少女用憎恶的目光望着他。当然,他不会知道他的脸上有着不少的疤。绛衣少女的两眼,一直在卫天麟有疤的脸一看个不停。
她看到那张丑的脸上,左额,一块亮疤;由鼻至右颈间,一道整齐的长疤,右颊一片凹凸不平的开花疤,还有不少的斑点疤。除了两道入鬓的长眉,一双朗朗有的星目,和一张薄而下弯的嘴外,几是人间最丑的面孔。卫天麟看到她们迷惑憎恶的目光,顿时想到自己脸上的假面皮。于是,又冷冷望了银钗圣女和梅儿一眼,转身向北峰松林方向走去。
蓦地一声清脆悦耳的娇叱由身后响起:“站住。”
卫天麟知是喊的自己,心说:莫非真的一个男人也不准活着出去?心念间,停步转身,怒目直视,只见绛衣少女,手持长剑,面罩寒霜,已向着门己缓步走来。银钗圣女似乎也未料到爱徒这突来的举措,于是急声阻止说:“雪梅,回来。”就在银钗圣女话音未落之际,一阵疾速的衣袂飘风声,由西南方传来。
卫天麟三人骤然一惊,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灰影,背着偏西的朦胧月亮,越过一片怪石矮松,电掣飞来,身法之快,异乎寻常。好快,眨眼间,场中已多了一个身材矮小,一身灰衣,颚下留有山羊胡子的老头。灰衣老头两眼如电,一扫地上几具尸体,不禁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刺耳,令人心悸,老头内功之深,由此可知。
灰衣老头倏敛狂笑,立时沉声说:“银钗圣女,果然厉害,十数年不见,不但武功进境速,花容娇艳,也依旧不减当年。”
银钗圣女冷冷一笑,说:“想不到赫赫有名的铁掌震江南张道天,竟也卑颜屈膝,加入了蓝凤帮,十数年不见,我倒觉得你愈老愈没骨头了。”
铁掌震江南张道天被骂得老脸通红,厉喝一声,说:“贱妇,少说废话,本坛属下四位香主,可是死在你的手里?”
站在远处的卫天麟,这才知道死在自己腾龙剑下的邛崃二丑和虎头阔嘴二僧,竟是时下势力庞大的蓝凤帮的香主。听这老头口气,似乎比方才四人的职位,又高了一等,当然,在武功上也较四人强上一筹。卫天麟见这灰衣老头,态狂傲,出言无礼,心中不禁有气,正待掠身过去。忽听银钗圣女说:“张道天,你来此之前,想必已经知道,进入紫盖峰的臭男人,可曾有一个活着出去?”
卫天麟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铁掌震江南张道天,正为银钗圣女的狂言气得发抖,蓦闻远处飘来一声冷哼,不由转首厉声喝问:“什么人?”卫天麟右袖一拂,倏然掠至张道天的身前。
张道天喝声未毕,只见远处黑影一闪,疾如脱弦之箭,面前已多了一个身穿宽大黑衫的人。借着蒙蒙月光,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战,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铁掌震江南闯荡江湖数十年,何曾见过如此丑的面孔,较之他属下的邛崃二丑,尤有过之。尽管他经验老到,遇事沉着,双目一瞪,再度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卫天麟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地嘿嘿一阵阴森冷笑,说:“我就是杀死你属下四个香主的人。”铁掌震江南微微—愣,似乎根本不信,不禁仰天发出一阵轻蔑的大笑。
卫天麟见张道天仰脸大笑,意态轻视,不由心头火起,于是厉喝一声,说:“闭嘴,既然不信,我就做给你看。”话声未毕,身形骤然掠至张道天身前,倏伸右手,疾扣脉门,左手箕张,闪电抓向张道天的前胸。
卫天麟出手一招两式,迅快无比,声势凌厉,端的惊人。铁掌震江南倏敛大笑,滑步闪身,一抖双袖,暴退一丈,一双老眼中,闪射着—股怨毒的寒电,嘿嘿一笑,厉声说:“阁下身手果然不凡,但你仍不是老夫的敌手。”说着,身形已然扑至,双手疾出如电,上点双目,下击小腹。
卫天麟冷哼一声,身形一旋,已至张道天身后,一举右掌,闪电劈下。铁掌震江南的武功,确有惊人之处,只觉面前人影一闪,便不见了疤面怪人,心中暗叫不好,迅即低头躬身,闪电一转,一式“卧虎翻身”,右掌疾挥,直击卫天麟的左肋。
卫天麟心头一震,一收小腹,顺势进步欺身,右掌变劈为抓,直点对方后颈藏血穴。张道天倏觉后脑指风已到,心下大骇,身形立即闪电仆地,一挺腰身,飞起一脚,直踢卫天麟的丹田。这一脚踢得又疾又狠,距离又近,场外立着的银钗圣女,不禁惊得手足无措,高声娇呼,要想出手相救,已是万不可能。
只见场中一声暴叱,宽大人影一闪。哧的一声,两人骤然分开。这时,卫天麟飘身落在两丈以外,手中却拿着一块长约尺许的灰布。再看铁掌震江南,面色苍白,眼含怨毒,额角已惊出一丝冷汗,右腿灰绸长裤,已被撕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
铁掌震江南久已闻名江湖,武功罕逢敌手,在蓝凤帮中,身为坛主,地位仅次于帮主蓝天丽凤心如冰,和总坛三位堂主。今夜他万没想到,属下四位香主,前来夺取西天魔琴,竟悉数被杀,看来自己的老命也有些难保。细想之下,自觉老脸无光,无颜跑回总坛复命,因此,顿时存了拼死之心。
卫天麟初次与人交手,连杀四个恶人,对方老头,又险些死在自己掌下,不觉雄心倏起,豪兴大发。于是,仰天哈哈一笑,不屑地朗声说:“张道天,你已年老无用,在下破例准你活着离开此地,快些滚吧。”
铁掌震江南听了这话,只气得浑身直抖,骤然一声厉喝:“狂妄之徒,老夫与你拚了。”喝声中,急上两步,两臂一圈,双掌同时推出。一阵山崩海啸,势如暴洪的狂飚,直向卫天麟涌去。
卫天麟豪兴正浓,早已不把张道天放在心上,于是哈哈一笑,厉声说:“自己找死,可不要怨我心狠。”说着,两臂集中功力,双掌闪电迎出。一声震撼夜空群峰的巨响,砂石冲天,尘土卷空,花树,被震得枝断叶飞,地面,被击出个大坑。
尘土飞扬中,两人身形,一阵踉跄,各自连连后退数大步。卫天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张道天只觉得气血翻腾,喉间发甜。卫天麟心头一凛,赶紧拿桩站稳,一阵气血上涌,知道内腑已被震伤。举目一看张道天,面色灰白,两手抚胸,身形连连摇晃,看来受伤也并不轻。
再看场上银钗圣女和雪梅姑娘,正用不屑的目光望着张道天。卫天麟突觉喉间一甜,立即运气,强抑上涌的鲜血。他生性倔强好胜,他宁愿伤势加重,也不愿在别人面前,把这口鲜血吐了出来。
哇,哇,铁掌震江南终于吐出两口鲜血,缓缓坐在地上。这时,卫天麟觉出丝丝冷汗,在薄如蚕丝的面皮内,已缓缓流了下来。哇的一声,铁掌震江南又张口吐出一道血箭。于是,他一面揉胸,一面喘息地对卫天麟说:“阁下功力果然深厚,张某衷心佩服。”说着,又是一阵喘息,说:“阁下可敢将尊姓大名,师承门派说出来,张某今后有生之年,定要再来讨教。”
卫天麟冷冷一笑,沉声说:“在下无名无姓,也无师承门派……”说着一顿,强抑胸间一阵剧痛,又说:“张道天,在下念你成名不易,留你一条活命,在我未反悔前,快快滚吧。”卫天麟说着,已觉头昏,腿软,自知不能再在此地停留下去。于是,又看了银钗圣女和雪梅姑娘一眼,勉强昂首转身,缓步向北走去。
就在他转身,刚刚举步之际,蓦地,一点黑影,已迎面射至。卫天麟已无力闪避,本能地伸手去接,但是,飞来的物体,竟然毫无一丝劲力。低头一看,一阵异香,直扑鼻孔,心不禁一爽,细看,竟是一颗朱红药丸。于是心中一动,想是灵丹妙药,心念至此,也未想到灵丹来源,举手放进口里。就在丹药入口,津液流入喉间的同时。
一声清脆娇叱,由身后响起。“站住……”娇叱声中,红影一闪,雪梅姑娘,手横长剑,已拦在天麟身前。
卫天麟一愣,冷冷地问:“你要作什么?”
雪梅姑娘柳眉一竖,粉面罩霜,也冷冷地说:“你要往哪里去?”
卫天麟心中不禁有气,大声说:“要你管。”
雪梅姑娘也大声说:“你可知道没有活着离开此地的臭男人?”
卫天麟勃然大怒,厉喝一声道:“我偏要活着离开。”说着,右手一按腰间,嗡然一声,光华暴涨,腾龙薄剑已然在手。
这时,卫天麟怒火攻心,早已忘了对方是什么人。于是,鼓足最后一点真气,薄剑迎空一挥,带起一阵慑人心的剑啸,刷的一声,竟以软鞭手法,向着雪梅姑娘,当头抽下。雪梅姑娘虽有对敌经验,但却不知腾龙剑的厉害。于是,瑶鼻一声冷哼,举剑向上疾封。
蓦闻银钗圣女一声惊叫:“梅儿不可。”
呼声未毕,右手一扬,一丝刺眼白光,向着天麟右腕,闪电射来。就在这时,喳的一声,雪梅手中长剑,应声而断,卫天麟的剑势不变,继续闪电下降。那线白光,夹着尖锐之声,已然射至天麟脉门。卫天麟剑势一慢,右腕微沉,飞来银钗,擦皮掠过。
雪梅姑娘长剑一断,方寸大乱,这时,薄剑未到,寒气已然扑面,吓得尖叫一声,身形疾向后倒,双脚一蹬,闪电平射疾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倏然,南面一声娇叱,北面一声暴喝,一道绿影,一团乌云,分由两方,疾向天麟闪电扑来。
双方同时举掌,呼的一声,两道如剪劲力,竟向天麟击至。砰然一声,卫天麟的前胸,如遭锤击,身形宛如断线的风筝,直向两丈以外飞去。哇,卫天麟胸间一阵剧痛,张口喷出一道血箭,顿时昏了过去。就在天麟身躯飞行落地之际,一团乌云,挟着极速的衣袂声,已将天麟接住。
接着,一声震撼山野的凄厉长啸,由那团乌云中发出,直向北峰松林间电掣驰去。银钗圣女飞身将雪梅姑娘扶住,两眼茫然望着以绝快身法飞走的那团如乌云似的人影。她不知道这个轻功已达化境的人,是友,是敌?
国色天香的雪梅,—定,也茫然望着那团乌云消失的松林发呆。银钗圣女,轻轻一叹,说:“梅儿,这人身法迅快绝伦,必是一位息隐山野的异人,极可能就是经常飞来此处,逗你玩耍的那只白鹦鹉的主人。”
雪梅姑娘听了,立即想起那只洁白如雪,能说人语的白鹦鹉。她非常喜爱那只灵慧的异禽,她希望有一天能捉住它。谈到白鹦鹉,夜空便传来了那清脆如婴儿的熟悉声音:“小姐,跑了……跑了……”银钗圣女和雪梅,顿时想起跌坐草坪上,调息运功的铁掌震江南。两人转身一看,不禁同时一惊,哪里还有那灰衣老头的影子?
银钗圣女异常焦急地说;“梅儿快追,今夜万万不能放这老鬼活着回去,否则,我们以后,将永无安宁之日了。”说着,身形起处,当先向前追去。雪梅姑娘丢掉手中半截断剑,尽展轻功,紧紧随在师父身后。顿时,两道娇小人影,在蒙蒙的月光下,宛如殒星流矢,疾向正南驰去。
这时的卫天麟,只觉头脑昏眩,四肢无力,虽然吐了一口鲜血,但内腑并不太剧痛,口中、喉间,仍残留着那颗灵丹津液的余香。他仍清楚地记得,他被震飞的一刹那,身体被人接住了。听了那声熟悉的厉啸,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蒙头老前辈。
这时,蓦觉一件马尾似的东西搭在自己的身上。接着,一股柔和潜力,将自己的身体由地面轻轻吸起,继而,向前飘去。卫天麟眼皮沉重,四肢乏力,他没有挣扎,心中也没有恐惧,任凭这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自己向前飘去。他听到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但却觉不到劲风袭面。他觉得飞行极速,但听不到自己衣袂的飘风声。他只觉得,时高时低,忽而上升,忽而下降,渐渐,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