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太后身边的柔安公主露出个颇惊喜的笑。
她自从得了帮着太后协理六宫的允准,就立刻抓住了机会,讨了太后喜欢,亦锻炼了自己的本事,在后宫中立了足,过的日子比从前尊贵了不少。
对着顾菀与康阳郡主的态度却并不变化,一如既往的和气热情。
皇后眼热热地望着这边轻松说笑的场景,再看底下窃窃私语的宗室命妇,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才见过的、被禁足在公主府的永福——身形消瘦、情凄凄,每日哭得眼睛都要肿了。偏偏那腹中日渐显怀,将永福公主折磨得吃了吐、吐了吃,更是时时恶心不已。
想到此,皇后心中不由暗恨:这一群人,当时是如何挑唆巴结永福的,她都看在眼里!此刻见了永福落难,竟是这样没心没肺!
还有那个名唤顾菀的狐媚子与镇国公府,等太子登基,她要将这些人全都抄家圈禁,体验一下永福受的苦楚!
不管心中如何咬牙切齿,皇后忌惮后宫中虎视眈眈的德妃淑妃,此刻只能尽力扬起端庄淑容的笑容,将一切都安排下去。
等所有宗亲官宦之家的女眷都进来行完礼、并安坐闲语片刻后,太后就掐着时辰起身,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往祈天台去。
皇上立于高台中央,其下自高到低立着皇子与重臣。
至第二级平台分流,由太后立于最前,皇后次之,剩余命妇小姐、官员臣工,俱是按照登基而站,中间隔开五人之距,以示男女有别。
顾菀与靖北王妃一块儿,站在皇后之下。
有晴好的日光沐浴而下,映着玉白色砖石的低面,目光流转间,就有流水似的金光,好似祈祷时从天边倾斜下的迹。
趁着祈天仪式还未正式开始,顾菀悄悄地抬起眼睫,往上撩了一眼。
不必仔细寻找,她一眼就看见了谢锦安颀长隽秀的背影——他身着收腰朝服,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腹,被顾菀艳羡的如墨发丝由玉钗挽起,完全掩去了从前玩世不恭的气质。
谢锦安就那样默默地立在上头数十背影之中,是这般贵气吸睛,将身侧的太子武王都比了下去。
顾菀明眸一弯,心头掠过一分自豪,抿唇露出个甜笑。
这抹似饮了果子蜜的笑意,直到礼部尚书扬声宣布仪式开始时,才渐渐淡了下去。
之后的祈天仪式皆是一切顺利。
惟有在最后上香时,因皇上喉间不适、短暂地咳嗽两下而稍有停顿,却是无伤大雅。
仪式的所有步骤完毕,皇上便将手中的三炷线香置于台上的青铜鎏金双龙大香炉,而后直起身子,沉声命众人起身,言各位辛苦,为着祈天顺利,在清思殿设宴。
众人再拜“陛下圣明,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折腾一番,于近半个时辰后,所有人才在清思殿落座。
殿宇宽阔,焚香如烟。
桌上是珍馐佳酿,底下是歌舞连天。
伴在席间的,是觥筹交错、低声笑谈,场面话似的客气笑声不绝于耳。
太后身子骨不大好,略坐了坐,撑过了开场,就准备走了。
临走时还不放心地嘱咐了皇上少饮酒,又吩咐皇后尽职照看,话语中隐有不满之意。
皇后笑容一僵,想起了不久前,皇上亲自去关雎殿给罗贵妃上香之事,心中涌动起压抑许久的惶急,强撑着转首,并立在皇上身边,朝重臣举杯,以示一国之母的风范。
顾菀正被周遭人敬了一圈果子露,在靖北王妃的介绍和柔安公主的补充下,将大半宗亲贵女都认了个面熟,笑意愉快地聊了几句话,再彼此碰饮一杯并不醉人的露酒,就算结交下来。
再抬眼看隔了整个舞台、对面坐着的谢锦安,亦是和她一样,被不少人围着敬酒。
一张俊面上泛起薄薄的淡粉,有几分酒醉之态。
“琥珀,你去殿外绕一圈,找到小时子,将带来的醒酒糖送给小时子,让他寻着机会送给王爷。”顾菀心中微微一紧,转头对琥珀吩咐。
琥珀点头应下,将头颅压得低了点,呵气道:“王妃,太子殿下方才出去了,似是去更衣,奴婢瞧着大小姐很有几分坐不住的样子。”
闻言,顾菀唇角翘起一抹微笑,抬手用绣帕擦了擦唇:“去找咱们的人,跟着太子,顺便打点一下。”
她废了好些金银,花了小半年时间在宫中养出来的人脉,正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前头有喜好文章的甄太傅起来敬酒,提议道:“往年宴会中,皇上总是挑了好的祝祈笺表,命人当众诵读,大家一同赏阅,再行奖赏之事。”
“年年如此,想来皇上也会觉得有些腻乏枯燥——微臣借着酒劲斗胆,请皇上近日准允诸位臣工有才者,当场颂文,凭现场之灵光定胜负。”
“将来传颂出去,文人们赞赏,百姓们定然称颂朝中人才济济,陛下英明武,才得这样才华横溢之士辅佐。”
甄太傅的话音未落,场上,尤其是朝臣那边,就安静了不少。
有人心中琢磨着甄太傅是否有旁的寓意,有人升起几分活络登天的想法,也有人……似是心虚一样,闷着头喝酒,像是听不见周遭发生了什么。
皇上听完后稍稍思索了片刻,倏尔放下酒盏,将掌于桌上一拍,畅快笑道:“甄爱卿当真是提了一个好主意。”
“这样罢,朕仍记得李侍郎曾说,今年春闱选出来的进士们,个个都是云霞满纸之士,朕近日就借此良机,仔细瞧一瞧罢。”
顾菀未曾料想到宴会上会忽然来这一遭,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准备认真瞧一瞧接下来这一场诗文盛会。
转头看见康阳郡主亦是满脸兴趣盎然,不由笑道:“头一回见姐姐这样高兴,想来也是用心诗书的。等明儿,我就去姐姐那里,让姐姐补给我一份婚礼贺表。”
“你就会打趣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性子文静的,谁曾想熟识了之后,竟是个油嘴滑舌的。”康阳郡主点了点顾菀的鼻头,眼中笑意盈盈,却又在下一瞬露出几分怅然:“我不怕你笑话,我从小便决定了,将来要嫁予一位状元郎,如今想来是不能了。”
上一届的状元郎是个将近天命之年的,自然不提。
但今年的状元郎,是康国公的嫡长子……康国公,可是明面上辅佐太子多年的,更是不行。
而依着她的年纪,似乎无法再等到下一届状元郎的诞生了。至多再过半年,她就要定下亲事的。
看见康阳郡主色中难掩灰心,顾菀忍不住将手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