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来,不禁支吾。
本来,我是想说自个儿认得路的,但…
唔,不知为何,隐约有点儿彆扭,一时就讲不出口。
这会儿,常叔已经走近,席夙一还看着我…
唔…
我只好低喔了一声,有些颓然的跟着常叔走了。
一百三十二
外头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得见风吹的声响。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还是半点儿也不想睡——本来吃过饭,隐约觉得发睏的,哪想去过浴房后,整个人被热气一蒸,反而清醒多了。
我平躺回去,瞪着床顶。
以前我总想着,要是能自个儿一个住一大间房,不知该有多好?
但是,真能如愿了,我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好。
虽然席夙一说过,房里的东西碰乱了也不要紧,但我还是不敢随意翻动,而书房架上的那些书…
唔,我瞧得眼花撩乱,只找了一本稍微好懂的,可看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呵欠连连,于是又丢下了。
这样一来,我实在没东西能打发,只能早早地窝到床上来。
不晓得傅宁抒正做些什么?
他…睡了么?
还是…
唔——我胡思乱想了一遍后,霎时决定不睡了,一把就推开了被子。
我急急忙忙的爬起来,拨开床帷。
珠帘外,黄濛濛的光影一闪一闪的,隐约照了进来。
幸好,方才没把桌上的烛火吹灭。
我下床穿妥鞋子,去取过脱下的外衣披到身上,又拿了木簪,把头发随便一挽,就穿过珠帘去到厅里,逕直的走到门边。
我打开门,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
今儿个天上不见月影儿,院子里外黑漆漆的一片。
不过,往外不远的廊路间,隐约见着有零星的灯影闪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出去,又把门关好,才摸着黑步出院外。
外边的小道毫无曲折,是成排的青石,我一步步的小心走过,半晌就进到了廊下。
濛濛的灯影照映在幽暗的长廊。
夜里的风比白日更凉了一点儿,吹得周围树叶沙沙作响,在空无一人的廊路间不住回盪。
我随意的往一个方向走,拐过一个弯又穿过一处门廊,不时的往周围看了又看。
但这会儿黑得几乎不见影儿,哪儿又是哪儿的,我也瞧不出来。
不知走到哪儿,对头有个人提着灯正走了来。
我松了口气儿,连忙上前一步,一边脱口:「请问…」
那人像是吓一跳,脚步顿了一顿。
我正要开口,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霎时噤住声。
「…您想上哪儿去呢?」
那人——就是一会儿前还见着面的常叔开口。
我顿时支支吾吾,莫名的手足无措。
半晌,我囁嚅着说:「没想去哪儿——」又顿了一顿,瞧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那个…常叔晓得,今儿个同我一块儿的客人,住到哪个院子里么?」
常叔平淡的答道:「往常客人来,多是安排住到南面那儿的。」说着,就伸手指了前头的方向。
哦,是南面…
我不禁顺着瞧去,就见着远处隐约的光影。
「不过这会儿晚了,想必客人已睡下。」常叔又说:「小的认为,您还是别去打搅才是。」
我唔了一声,忍不住咕噥:「那也不一定嘛,也许…」
常叔像是没听见,但再讲了句:「再说,您明儿个一大清早就得起的,现下也该要歇了才是。」
我张了张嘴,但…唔,没法儿反驳。
「让小的领您回屋里吧。」
「喔…」
我垂头丧气,默默的跟上常叔的脚步。
没一会儿,就到了那儿已有点儿熟悉的小院前。
常叔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住,然后抬起头。
常叔无声看来。
我张开嘴,又抿了一抿,才怏怏的迈开步伐,越过他往里走去。
「这样晚了,还上哪儿溜躂?」
门一打开,冷不防地,披头就来了句话,眼里跟着对上一双视线——咦?我驀地一呆。
傅宁抒就坐在小厅一侧的靠背椅上,手里翻着前头被我搁下的书。他微扬起眉,抬手伸出一指,往我后头比了一比。
我怔怔的转身,见着门还开着,这才回过,连忙把门关起来。
我再转了回去,就落入一个怀抱里——鼻息间都是傅宁抒身上好闻的气味儿,我心里一热,不禁也伸手去抱住他。
我仰起头,同傅宁抒的视线相望。
傅宁抒俯下脸来,然后把唇贴在我的嘴上。
他轻缓的摩挲过我的唇肉,又一点一点儿的吮含,然后舌尖就抵开我的嘴,牢牢的勾住我的舌头。
我哼哼出声,抱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一紧,
口里的纠缠持续了一会儿才松开,我喘了口气儿,有点儿迷茫的望向傅宁抒亮澄澄的目光。
傅宁抒微弯嘴角,松开一手,又朝我伸来,掌心贴在我一侧的脸颊上。
我赧赧的对着他。
可想起昨儿个到今天,都没怎么跟他讲上话,也没法儿见着他,我就忍不住脱口,对他埋怨:「先生,今儿个一整天都不见人。」
傅宁抒笑了一下。
「我哪里不见人了,我不一直待在这儿的么?」
「但我都没和先生说上半句话。」我闷闷的说。
傅宁抒松开了另一手,往后站了一点儿,抬起搁在我脸上的手,往我头上摸了一摸。
「我是想,让你与自个儿亲人好好的处一处。」他说,收回了手,同我注视:「你同他们之间,该有许多话要说。」
我默默的点头,但心头堵着一句话,实在忍不住要说,就又脱口:「可是,他们和我讲得事儿,我很想先生知晓的。」
傅宁抒静静的看着我。
我訕訕然的低了低眼,犹豫了一下,就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小声的道:「而且,我心里有一些话,只想同先生说。」
说完,我又忍不住抬眼去瞧傅宁抒。
傅宁抒目光很柔和,他微低身凑近,轻轻的吻在我的唇间。只一下,他又退了开,然后同我温和的道:「我明白的。」
我赧赧的点头,心里又开怀起来。
「先生方才几时来的?我正想去找先生呢。」我脱口。
傅宁抒唔了一声,没有回答,一边拉着我走离了门边。
我没在意,只自顾的说了下去,道着中途遇到常叔,他坚持要自个儿回来的事儿。
傅宁抒听了,情有些似笑非笑的,还瞅了我一眼。
我才记起来一件事儿——对啦,方才进来时,他曾问过自个儿上哪儿溜躂的。
我不禁发窘,赶紧讲起别的。
我带他在屋里到处看:「先生,这儿是我爹以往住过的地方,那儿是书房,里头有好多书,都是他的收藏…」
我一股脑儿的同傅宁抒介绍,就想拿过桌上的烛火。不过,傅宁抒拦阻了,说是不急。
「这会儿晚了。」他道。
我愣了愣,才喔了一声,不禁失落的问:「先生要回房歇了么?」
「就算我不回房,你也该睡了。」傅宁抒道,拿过桌上的烛火,带着我去到卧房那头,「不然明儿个可要起不来的。」
「唔,那…那先生留在这儿好不好?」我坐到床边,忍不住问他。
傅宁抒把烛火搁到床头,瞧来的目光里,隐约拢了一抹濛濛的光晕,眼显得非常柔软。
「好。」
烛火一会儿被吹灭了。
窗子里外都是黑漆漆的,看不见半点儿光。
傅宁抒让我先睡进床里,他自个儿则侧着身躺在外边。他拉过被子,把大半都盖到我身上。
我不觉得睏,也还不想那么快闭眼,就问起傅宁抒下午都做什么了。
「唔,也没做什么,歇了一会儿,就看了一阵子的书。」
「哦,先生那屋里也有书呀?」我问。
傅宁抒嗯了一声,然后道:「有的,倒还不少。」
「先生要是还想看书,也可以拿这里的…」我说着,就想起来一件事儿,「对啦,先生,那会儿…唔,那个带着刀的人,他叫席千波。」
我就把那会儿的事儿都讲了一讲,又补了一句:「我觉得,二伯好像是很厉害的人物。」
傅宁抒微笑,「是么?」
我跟着又说起自个儿的姑母。
我打了个呵欠,才把席映江说得事儿都告诉了傅宁抒。
「…现在製香铺的生意,都是姑母管着的,因为席…唔,是大伯,他都在书院,而二伯——啊对了,吃饭时,跟二伯回来的人,是她的丈夫,唔,就是我的姑父。他和二伯都在那什么寺的做事儿,他们平常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姑母说这回很难得…」
我就这么叨叨絮絮的说下去,傅宁抒丝毫没有打岔。
讲着讲着,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总之,我打得呵欠越来越多,眼皮也有点儿睁不太开。
…睡吧。
越发感觉朦胧时,隐约听见很轻的,让人觉得安心的一声,我忍不住就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