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晓薇抱着一大摞杂志,用膝盖顶开了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何厚雄正拍着桌子,训斥一名手下:“这点事都办不来,你他妈还能干什么?”
手下站在办公桌前面,垂手听训,小声嘟囔:“雄哥,张扬那小子太艮……”
晓薇知道,这又是一个从乐公司无功而返的谈判员,不久前,信息员得到消息,本市做建材生意的乐公司在外有三百万元债权,官司打了两三年,一直悬而未决,何厚雄听后很是振奋,如果成功拉到这笔生意,一百五十万的好处费不是小数目,可是接连派出几个谈判员,全都碰壁,乐公司做的是正当生意,公司经理张扬对黑道敬而远之,对上门拉生意的讨债公司一律敬谢不敏。『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晓薇没有兴趣细听,她来这里,当初不过是一个借口,后来不过为了解闷,周进的别墅,他不在时只觉寂寞,他在时又觉压抑,反而在这里,看这些人言必骂人,行必见血,才知道生命原来也可以有这般酣畅淋漓的状态。
何厚雄在公司里,是不折不扣的霸王,除了晓薇,对任何人都是可以随意打骂的,晓薇第一次见到他将一名犯错的手下打得跪地求饶时,吓得几乎缩到墙里去,后来又见到他处罚另一个人,可能懒于动手,只是随意地指指烟灰缸,并没说什么,手下却已乖乖上前,吃掉里面的两个烟头,然后用舌头舔净剩下的烟灰,再恭恭敬敬将烟灰缸放回到桌上,晓薇差点没吐出来,何厚雄竟然可以这样折辱别人么?然而,他们对何厚雄仍是忠心耿耿。晓薇很想知道,这些凶悍的男人,到底是在暴力和金钱的双重统治下不愿反抗,还是反抗的后果过于严重,已经没人敢于尝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晓薇对这一切失去了感觉。或许,暴力是可以被习惯的。
径自在沙发上坐下,对身边的一切充耳不闻,翻看着一大早在报亭买来的杂志,这几十本杂志,全部与爱情婚姻家庭有关。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目光忽然停留在《海南富商包养二奶,妻妾火拼一死一伤》的文章标题上,意识有一瞬的恍惚。她清楚地知道她想寻找这样的故事,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她找不到答案。
“晓薇大手笔啊,杂志一买就是几十本。”不知何时,魏明山踱到她身边,顺手拿起一本,欣赏着封面的美女。
“魏叔叔,我现在只有一百块钱了,”晓薇回过来,开着玩笑:“你和雄哥什么时候给我发薪水啊?”
何厚雄早已打发走了那个手下,嘿嘿一笑:“这事你去跟干爹谈吧,他一高兴,送你家公司也说不定。”
晓薇仍是玩笑的口气,却夹杂了一丝伤感:“雄哥,你不是骗我去送死吧。”
魏明山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地插话:“晓薇,你来这玩玩而已,在周总身边,还缺这点小钱吗?我们说正事吧。”
听他一说打算,晓薇惊地睁大眼睛:“什么?要我去说服张扬?” 不是刚说她只是来玩玩吗?转眼就给她派活了。『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何厚雄肯定地点点头。
“你怎么会觉得我行?”晓薇怀疑地看着何厚雄,她知道,他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虽然他的人杀了她父亲,然而何厚雄并不忌惮她,一个十六岁小丫头,还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这便是他对她的态度。他只将她当做周进的一个玩物而已。现在,他竟然认为她能说服一位公司老总?
“你当然行……”何厚雄顿一下,理由嘛,有点没法说出口,总不能说,因为你能让周进相信你是处女,还能取得他信任,让他放你出来,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犹豫一下,说出了现状:“拿不下这宗生意,干爹不太满意……”
原来如此。
难怪他刚才向手下大发雷霆,原来是周进的缘故。
周进表达不满,当然不会象何厚雄那样骂人,或许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久在上流社会的缘故,周进言谈举止是极具贵族气质的,不过这不代表温和的话语就没有份量,恰恰相反,周进能用最优美的语句表达最残酷的意图,而且他的任何意图总会得到迅速的实行。
在周进和瑞雄的上下级关系中,晓薇充分体会了什么是权力的放大效应。
曾经有一次,周进对一名得罪了他的记者不满,吩咐何厚雄:“让人警告他一声,以后不要乱说话。”
晓薇从周进当时的表情判断,“警告”的含义应该确实是警告而已。然而何厚雄吩咐下面的小头目时,“警告”变成了“教训”。不知小头目又是如何向下布置,只知道最后记者多处骨折。如果周进的小小不满可以令人筋断骨折,那么又有谁敢忽视他的不满。
何厚雄现在是不是有点病急乱投医?
可是,晓薇顾不上管他,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个急于看病的人。
2
思行心理咨询中心位于晓薇从前上学时必经的路上,那时候,她喜欢从车窗里欣赏它粉红色的外墙,那温馨的颜色使人感到诱惑,忍不住去猜想里面的世界。
可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走进这栋精致的二层小楼,坐在其中的一间咨询室里。
这是一间十四五平的小房间,一对乳白色真皮沙发呈九十度角摆放,沙发桌上随意摆放着盒装纸巾和纸杯,墙角一株绿色植物生机盎然的挺立着,鹅黄色窗纱轻轻垂落,不经意地阻隔着外面的世界,在这里,尘世喧嚣无声远去,一切都变得安宁详和。
“小姑娘,有什么要我帮助吗?”对面的咨询师探询地望着她,关注的眼莫名地使她想起了母亲,咨询师与母亲年龄相仿,穿着浅色套装,双腿交叠着坐在对面的沙发里,上半身朝她略略倾斜过来,她感受到了陌生的关怀。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
“不要担心,在这里,一切都会为你保密的。”温和的声音如金似玉,传递着无限支持。晓薇勉强镇定情绪,慢慢将自己的经历讲述给她听。
咨询师略显惊讶地扬起眉毛,问道:“晓薇,告诉我,你多大了?”
晓薇警觉地看她一眼,不作声。
“如果你是未成年人,我有责任为你受到的侵害报警。”咨询师好意地解释。
报警?如果你知道侵害我的这个人是谁,知道他与市长、公安局长之类的人物是如何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你就会推测出报警的后果。法律圣的阳光并不能照亮所有角落。否则,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常年奔走在上访告状的路上,直至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