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躺了,脏不脏啊你。”
少女依旧居高临下地跨坐在他身上,她先把吕康压在地上,现在又理直气壮地嫌他脏,而向来正经而体面的堂哥反驳不出一个字。
吕家人把吕康可怖的尸体和吕霜的摆在一起,眼泪冲不散鼻息间的血腥味,悲痛和怨恨之后伴随着更深的恐惧,他们凑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着夭折的小辈痛哭流涕。
吕霜抱臂观察着他们,余光不经意落到沉默的吕康身上。
她原本是想着要把全家都拉下水的,可万一他们也跟吕康一样死后化鬼,到时候一家子都在阴间重聚——真是晦气。
还不如看他们继续提心吊胆。
吕霜有些畅快地勾起嘴角,吕家人的眼泪仿佛抚平了她生前的伤口,让所有她从前被迫着咽下去的苦水,全都倒灌进这些人的咽喉和眼眶。
还是赵婆子给他们支了招。
霜丫头阴魂不散,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今天就把仪式办了,做个写进族谱的自家人,只当是保家仙。
哪有要人命的保家仙,简直是噬人血肉的恶鬼。
可吕家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纵使心里打鼓,也不敢把可能的生途葬送,他们紧赶慢赶地去准备办阴婚的材料,生怕下一个被鬼上身抹喉的就是自己。
他们满脑子只想着安抚那个作乱的小蹄子,这时候连一些纲常伦理都顾不得——说不定亲的更好呢,她堂哥生前可待她不薄。
每个吕家人的眼睛都亢奋地突出,他们不再流泪,眼白被血丝占据,热火朝天得像是真的在操办喜事,路过祠堂也目不斜视,没人再去看一眼吕康。
就像之前没人去看望吕霜。
再舍不得宝贝珠子,他都已经死了,死人总得给活人让道,他又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倘若能保得家宅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吕康看着家人们忙忙碌碌,不知道是木然还是悲哀。
吕霜绕着自己新添置的“嫁妆”转了几圈,看到即将把他们两个人装进去的棺材,捂着脸吃吃地笑,“看来他们也没有多爱你嘛,明知道我是恶鬼,还要把你跟我绑在一块!”
吕霜明晃晃地讥讽他,笑他作为最受宠爱的男丁还是会被抛弃。
吕康依旧不说话,他当然也在意其余的亲人,毕竟他们都待他不薄,无论是不是把他看成某种寄托的人偶,吕康终究是受了大家的好。
他并不介意做牺牲品,更何况陪伴吕霜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牺牲——虽然这“陪伴”的方式有些扭曲。
吕家欠了吕霜,推一个人出来还债也是天经地义。
他从前没办法让吕霜早点逃离吕家,现在也没立场去阻止吕霜的报复;他从前害怕自己会成为吕霜的无妄之灾,现在反而能名正言顺地对吕霜好了。
吕康的感情很复杂,但诸多话语又不似之前伟光正的鼓励和愿景,在吕霜对吕家人充满怨恨的当前、在吕霜识破他龌龊欲望的现在,那些剖白只能从心脏流出来,拉扯进喉间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