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太脏了。如果你身上沾染了那些令人不爽的气味——”威一顿,微笑忽地扭曲了一瞬,“咦,明明刚刚才决定……”
阿迦叶并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只是附和着点头。
“也是啦。死者的衣服总是不太吉利。好,我准备OK了,可以走咯。”
威的视线如扫描仪器,逐个检查过她受伤的部位,这才嗯了声,走向黑暗。
不过,只两步,他又顿住了,回头望着她,露出了“好麻烦”的表情。
不用他开口,阿迦叶也能明白痛点。
夜晚的战斗,最忌讳光亮。任何灯光、火把、甚至枪口的火光,都是最上等的靶心。
而阿迦叶,却是夜视极弱的夜兔。
之前威为她点燃尸堆,已经引来了那么多敌人。所以……
“我可以抓住你的手吗?或者借我袖子、啊不,随便哪里的衣摆——咦!”
天旋地转的感觉。腰被托起,腹部硌着什么硬物,仿佛被挂在晾衣杆上。
“等、等下!威——”
威肩扛阿迦叶,跃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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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这种一颠一颠的感觉,其实很像摇椅。虽然不是很舒服,但阿迦叶还是小眯了几次——为什么是几次?当然是她每次快睡着时,威都会立刻察觉,然后狠狠用指甲掐住她大腿的嫩皮。
对此,威美其名曰:如果你打鼾引敌人过来,我绝对不会救你。
阿迦叶觉得,他只是想报复她出气而已。但说到报复,她是百分之一千的理亏,遂也只是无声叹气。
她真的很不喜欢黑暗。
视野里什么都没有,耳侧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与脚步。现在,她对空间的认识度是几乎是零。她除了自己趴在威的肩上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而与之相随的,对时间的认识度,似乎也下降了不少。
无尽的空间,无尽的时间。这很像她最害怕的【虚无】。
似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安,威加快了脚步。等到阿迦叶差点忍不下去时,他终于将她放下了。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
轻微的咚咚,像是指关节在敲着钢板。
“让开。”威说。
阿迦叶试着走开,却被抓住手腕,扯到相反方向。
看来是走反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威想做什么,就听到了下一个指令。
“闭眼。”
她照做,然后——
轰!!!
仿若山岳倾倒般的巨响。光亮穿过眼皮,使她即使闭着眼,都觉得眼球发痛。
阿迦叶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不是……”
冰川高耸,岩浆沸腾。玻璃栈桥,云雾彼岸。
这正是【炎铃教团】的秘密基地,也是黑曼巴送她“礼物”时,途经的通道。
左边,台阶向上,是黑曼巴的宅邸。右边,走过栈桥,就是藏匿了诸多实验体的地下实验室。
在那里,蝎针、小精灵……
血淋淋的名字撕开了阿迦叶的梦境。用威的衣袖做成的抹胸,此时烫得不行。
她的确是“杀”了威没错,但正如威所说,黑曼巴绝不会满足于此。刚刚,她尚还能安慰自己命令已经完成,帮助威击退那些实验体,然而,若是黑曼巴再次亲自下令……
光是想到自己将再一次对威拔刀相向,阿迦叶便承受不住了,只觉得自己最好在现在就终结掉自己的性命。
不过,不用说她已将【性命】交到他的手中,即便是在过去,在宇宙的七兆兆生灵中,【阿迦叶】也是最没有权力决定【夜兔之耻】的生死的……
“你来过这里?”探究的语气,惊醒了她的沉思。
阿迦叶抿着唇,微微点头,避开威的注视,伸手指向左侧的台阶:“你可以从那里离开。”
威向那些台阶迈步,没有丝毫犹豫。不过,他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跟上来的声音,便停下,回头望向阿迦叶。
“怎么了?”他问道。
“威,你不怀疑,这是陷阱吗?”阿迦叶的声音艰涩。
威的视线平静:“那么,你骗了我吗?”
“我从未欺骗过你。但是……”
阿迦叶咬紧下唇,颤抖地提起右脚,向前,悬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咣当,仿佛有金属碰撞声,似有一根无形的铁链锁住了她的脚踝,一直延伸到栈桥的彼岸,没入模糊的雾气。
威的注视移动,像跟随着那根看不见的铁链。
“那里,有什么吗?”他问道。
阿迦叶低着头,银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我说过,我的忠诚属于【先驱】。我,必须留在这里。但是,你可以离开……不,威,请离开吧,求你……”
沉寂,然后是哒哒的脚步。赤色蝎辫在阿迦叶的眼前摇摆。威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掠过她的身侧,向栈桥走去。
“等等、威,出口是反方向,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
“那么——”
“阿迦叶,我希望你不要搞错一件事。”清朗的声音打断她,威的背影毫不动摇,“我最近,虽然很容易答应一些过分的请求,但是,你不要以为,你的恳求每次都会奏效——想一个人去开发者总部玩,也太狡猾了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那边,是比你所见过的一切都要恐怖的、地狱……”阿迦叶咬牙,上前几步,拦在他的前面,“威,你会死的,快点出去。”
威并未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扫她一眼,只是推开她,向栈桥的彼岸前行。
地狱,未知,死亡。这可是绝佳的夜兔诱捕器。而且……
【求偶程式】柔声低吟:「如果能回应她的愿望,她自然会很开心。但是,若你去到的地方没有她,那还有什么意义?而若能看到她的身影,即便她再怎么哭泣——」
“吵死了。”威喃喃着,打断了那如恶魔般的耳语,“这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我的道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
背后,从请求到恳求到哀求,威没有一次回头。那双澈蓝的眼睛,从来只注视着他决意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