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温见月就大声打断他:“妈妈已经走了,我不要又来一个女人当我妈妈!”她不哭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你要和我妈妈一样,生了我就当成拖累丢了吗?”
“皎皎!”他打断,不想她再胡思乱想下去,略有些无力道:“你不能这样说她……说你妈妈,当初的事情也有我的责任,我不是要为她开脱什么,只是希望你不要恨她,那样的仇恨没有什么用。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忘了她,让这一切都过去,你还有更好的未来,不要沉迷于过去,你明白吗?”
他该怎么给她解释妈妈这样一个存在?直接告诉她其实你是我和你妈的不怎么美好的意外?你妈其实只是个站台小姐?不要你是因为怕你成为她钓凯子的累赘?这个世界虽然不怎么美好,但他的皎皎值得更好的,不能让这些成人世界的黑暗侵蚀她,至少在她步入社会以前,他一点都不想让她知道。
她听得迷迷糊糊的,一知半解,不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有些惶恐地说:“我……你别丢下我,这些事我以后会懂的,对吧?我不闹了,我以后都乖乖的,不会再调皮了,不会再麻烦你了,你别丢下我好不好,爸爸,别丢下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快听不清了,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抬起她的小脸,他分明看到她眼中强烈的不安和无措。他的心猛地被刺痛了,这才意识到她以前装的是有多好,好到连当爸爸的他都骗过了,好到他这个爸爸以为她的世界只有阳光没有阴霾,她这个年纪应当无忧无虑、恣意畅快地活着,而他如今又亲自将这些阴霾带过来了。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内疚道:“不会的,这辈子爸爸都不会放开手的,我不找那个陈老师了,你以后也懂点事,好吗?”
“嗯嗯。”她这才转阴为晴,又把头埋入他的熊膛里,不说话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父女无言,过了一会儿,她闷闷地说:“爸爸,以后能别叫我皎皎了吗?”
“唔,为什么?”小孩子思绪跳得太快,他没跟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反问。
“你不知道,我们班那个高胖子小名是饺子!每次大家喊他我都觉得好丢人!”
“噗。”
她有些恼羞成怒,就要坐起来揪他耳朵。
他先发制人捉住了她的手,在手掌里轻轻的摩挲着,说:“好。”
4.你不对劲
中考后的暑假没有作业,但是温见月还是不能一玩两个月,她要上的大附中高中部是全省数一数二高中,本来她在初中部的成绩也算是中部靠前,但是到了招生范围更大的高中部就不够看了。
因为爸爸是个数学系的副教授,所以她对学习这件事格外有执念,总觉得成绩不好,尤其是数学成绩不好会丢爸爸的人。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比如学习数学的天赋,是不可遗传的,这么多年来温见月的数学成绩即使在爸爸的偶尔指导下似乎离优秀总还有一丝差距,虽然不至于难看,但仍然让她倍感焦虑。于是她决定只留半个月玩的时间,剩下的一个半月用来衔接高中知识的学习。
温尧听罢女儿的决定,觉得她有些太逼自己了,但在女儿的坚持下也没有再反对,只是好说歹说让她抽出下午的时间学点别的东西来放松放松,结果没想到她说要学围棋。温尧无奈摇头,果然,女儿长大了,管不了了,随她去吧。
最后他们在要去玩的地方产生了分歧,温尧提议去北方的滨海旅游城市q市,温见月则想去更北方避暑,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去q市。因为市并不临海,只有一条江蜿蜒流过,所以温见月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最重要的是,q市的本地特色美食十分着名,这让温见月无法拒绝。
事不宜迟,温见月有密集的学习安排,温尧身为大副教授在暑假也不会闲下来,父女俩抓紧时间制定计划和安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收拾行李的时候温尧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还没告诉女儿关于他要给她找个后妈的事,但一想到她那时候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就开不了口。那件事情过后女儿确实文静了许多,不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装乖巧,在别人面前作威作福,温尧也不知道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但他有时确实挺怀念那个恃宠而骄的女儿。
更让他遗憾的是,他特意给她起的小名也被莫名其妙的嫌弃了,女儿态度之坚决让他毫无办法,只能在不停被纠正之后憋着了,后来小名他只喊过很少的几次,除此之外都是叫大名。
有些事现在不说不代表永远就不开口。温尧犹豫再叁还是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女儿这些事,一来是他怕影响女儿接下来旅途的好心情,二是等他的事发展到差不多的时候,那时女儿大概已经成年了,长大了,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就会明白的。
就像他其实也明白女儿终究会离开他的,以前会觉得自家好好的大白菜被野猪拱了而感到恼火,但现在他看着女儿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地收拾着行李,觉得她又长大了一些,他感到既欣慰又心酸。大概天下所有的老父亲看到孩子长大都是这样矛盾的心情吧。
收拾好行李和心情,父女俩开始了夏日的旅行。因为要带的行李不多而且在温见月的要求下,他们坐高铁去q市。高铁上环境很好,座位宽阔又舒适,在最初那阵兴奋过去后也有些枯燥无聊了,于是他们一边闲聊一边上网做攻略。
等离q市越来越近时,他们甚至能透过车窗隐隐约约看到大海,一下站,海风扑面而来,空气里有淡淡的海盐味。到达酒店,此时正是午后,稍作整顿,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虽是夏日炎炎,但海风带来的凉意让人倍感舒适,他们沿着海滩闲逛了一下午,两人都没有下水但在沙滩上玩得不亦乐乎。晚上就在附近的烧烤摊解决晚餐,温尧特许温见月吃了很多地烤肉和海鲜,甚至还有一小杯啤酒。果然女儿酒量甚是浅,一杯就晕,最后温尧只能把她抱回了酒店。
接下来十余天他们乘坐观光巴士走遍了城区,在大街小巷找到最正宗的本地美食店,观光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大片西洋建筑,去往博物馆和各种纪念馆感受这座城市历史的沉淀;去海边的有名的景区,在山上的民宿住一晚,凌晨起来在山顶看海上日出;在艺术馆享受一场听觉盛宴,结束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于是他们去海岸边仰望星空……在各种买买买后才心满意足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他们坐飞机回去,十几天的到处玩乐已经快耗光了他们的精力,回到家后经过了几天的休养才恢复。
庄静雯听说他们旅游回来后特意过来探望温见月,离开的时候顺走了相当一部分的纪念品和土特产,温见月气得牙痒痒,于是在庄母面前一顿游说成功地把庄静雯也拖入了暑假学习的泥潭。
庄静雯得知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后发誓再也不占这个“好姐妹”的便宜了,由于青梅竹马李翊还在青藏高原上没回来,她也只能忍痛和温见月一起开始假期充电了。
与此同时温尧也时常忙到不见人影,不是在学校办公就是去外地出差,暑假于他而言只不过是闲暇时间稍微多了那么一些的工作日罢了。
七月的下半月和八月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到了八月底就是温见月、庄静雯和李翊升高一的日子了。
虽然只是从初中部搬到高中部,但是由于初高中校区隔了一条街,温见月他们对高中不太1悉,更不幸的是他们叁个在不同的班级,虽然隔得不远但以后来往就有了诸多不便。
高中部比起初中部各个方面都好了很多,每个年级都有一栋独立的教学楼,他们仨的楼层差的不多,见面也十分便利。
开学典礼后依然是万年不变持续一周的军训,八月底的太阳依然毒辣的让人难以忍受,每个人每次集训回来都像是脱了一层皮,直到进了教室感受到空调散发的阵阵清凉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面对教官的无情命令,大家逐渐学会了苦中作乐,和同学互相1悉,与老师们打成一片,为了在最后的表演中拿到好名次而共同努力,少年少女们的友谊就这样建立起来,美好而纯粹。到最后面对即将离去的教官竟有些依依不舍,大家又是伤感又是开心。
当学习生活步入正轨时,温见月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并体会到了未分文理科时同时学习九门课的酸爽。
由于学校提倡综合发展,规定住宿生可加额外的学分,许多人选择了住宿,温见月也不例外,反正大学也是要住宿的,提前体验生活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并且每周末都可以回家,于她而言也不是不能忍受。但其实温见月的家离附中不远,在家晚上学习的时间会更多,因此她只打算住一年。
前几周都平安无事的度过了,但当她第四次回家发现爸爸周末总是早出晚归,并且这一个月几乎每周末都是这样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爸爸,好像在背着她偷偷地干些什么,而且每次都会以工作忙的借口打发她的疑问。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自从上了高中,他似乎甚少过问她的事情,好像对此完全不关心,这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被抛弃的感
觉。胡思乱想并被自己的脑同吓到以后,她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当老师宣布要放国庆假期时,温见月打算制定周密的跟踪计划来看看她的爸爸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5.Escpe
国庆假期有六天,温见月装作每天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学习,实则随时都在关注着外面爸爸的动静。
果然在第四天,在她去客厅倒水的时候看到她爸爸接了个电话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没有多问直接回了卧室,等待半晌后听见了关门的声音,赶忙装扮一番偷偷跟了出去。
这还是温见月第一次干这种事,心虚和紧张得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她实在是怕她爸爸一时兴起又给她找个后妈,提前掌握情报可更快反应和给予敌人以致命打击。
她叫了辆出租车跟上了爸爸,司机师傅看她这还未成年的样子,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看这前进方向,温见月推测他大概是要往大附近去。
当温尧停好车走出停车场后温见月便立马也下了车,据她所知这附近大概有一个咖啡店和火锅餐厅,如果是两人约会的话怎么看都应该是去咖啡店吧。
她戴上耳机装作一副无所事事漫无目的逛街的样子,实则一直不远不近的紧紧跟着温尧,街上人不少,给了她些许安全感。她远远地看着温尧竟是向火锅店的方向走去,然后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个人都回了头,然后都有些愣住,呵,像极了遇到前任的场景。
严格来说这个女人可以算得上前任,毕竟当初差一点这两人就成了,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脚,可能如今她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吧?
温见月猝然看见这么多年没见过的陈老师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么温柔阳光的女性她就喜欢上了,后来以为她要成自己后妈就越发不待见了,直到自己哭着闹着逼得爸爸答应后才恢复正常,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后来因为她有意无意地回避和陈老师转正后的忙碌她们逐渐疏远,但每次见面陈老师对她倒也很亲切,再后来,陈老师就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学校,之后便再也未见过了。她顿时感到兴致缺缺,看着那两个人进了那家咖啡店,挑了临窗的座位坐下,并没有叫服务员过来点单,看来是没有长谈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道别,不过她看到她爸爸脸色有些古怪。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见一个年轻的男生和他打招呼,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火锅店走去。温见月跟着他们闪进了餐厅,看着他们走到一处僻静的餐桌,而那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等他们了。
她缓慢的的靠近,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心思全在那边。周围有些嘈杂的人声,加上她离的不是很近,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感谢……圆满成功……祝贺”诸如此类的话,温见月反应了半天才悟了,搞了半天这是个庆功宴啊!
她的心里涌起些许诡异的失望,幽幽地往那边看去,但是越看越不对劲。她爸爸旁边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往他那边靠?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说话也就算了,离那么近是想干什么?温见月看那对男女无比暧昧,越看越气,她简直想直接上前拆散他们,理智阻止了她,最终她也只能看着他们咬牙切齿。
要是温尧看到了自家小丫头并且知道了她的心理活动绝对要大呼冤枉,然后笑出声。他和女同事隔的确实不近,不过从温见月那个视角看来就像两个人靠的很近似的。
温尧对这位新来的女同事林容没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很佩服她作为他们院里的新老师就参与了前不久的一个课题研究实验,并且拿到了奖。
温尧虽然在女儿眼里就是个教数学的,但在他们物理学院教的是物理相关的专业数学,所以被同事拉来给他们做数据分析,人工的数据分析工作量很大,在平常的教学时间外还要抽出闲暇时间和假期来工作,为此温尧最近一段时间很是忙碌,但好处就是成果报告上会写上他的名字,今年他的科研任务指标总算完成了。
庆功宴上大家自然是都尽兴了,温尧接下来还要去老魏的酒馆那里,今天他们仨好不容易都有时间了自然要聚聚。
算起来温尧有好长时间都没见着赵怀安了,听说他前段时间接了个案子,然后处理中发现不太正常,最近又不知为何无疾而终。说起赵怀安此人,温尧想到了一个词:别人家的孩子。
赵怀安,标准的富二代,性格冷了点,但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从不惹事。大学毕业四年后和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程烟云结婚,两年后就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如今正在读小学。这样看来赵怀安可以算是个世俗人们眼中的成功人士,但他一直以来都很压抑,温尧大概能明白他的不快乐,他的这位好友有一对强势而专制的父母,早早便替他安排好了人生。要学习成绩全优,身体素质过硬,才艺多种多样,还有多少岁之前博士毕业,多少岁结婚、生子之类的,连他的结婚对象都给安排好了,甚至还有备选。
温尧觉得他的人生大概就像“只看得到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天空”那样无趣和不自由吧,鉴于此,温尧便从他这里吸取经验教训,从小也不要求女儿怎么样,一生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驱车前往一江之隔的南城,来到老魏的酒馆,上了二楼就看到老魏对面坐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惹,但与他外表气质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的坐姿,一条腿直接搭在了矮桌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烟,真不像个律师。
看到温尧,他直接扔了烟,收回那条腿并踩了踩烟头,恢复了正常坐姿。“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戒不了烟?不怕哪天查出来肺癌晚期?”温尧毫不留情地嘲讽。
“行了,别念了,怕了。”魏满又想起来很久以前他和老赵在小温见月面前抽烟,烟气呛到了小丫头,温尧直接把他们两个揍了一顿,下手毫不留情,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就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了。魏满一拍大腿,又说:“怎么你们都喜欢穿西装来我这儿啊,入乡就该随俗,装逼出门右拐。”
温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休闲装,摇摇头,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坐下。“你最近怎么了?”温尧问赵怀安,他看到老赵的脸色不是很好。
“几个月前接到个离婚案子,一个男的说他老婆婚内背着他转移财产,他出轨后要离婚的时候才发现,双方协商不了就打官司,结果法庭上对方律师和女方叙述事实有出入,最后调查了半天才知道那个小叁就是他老婆派过去的。”赵怀安长话短说。
“啊这,”老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渣男贱女果然绝配啊。”
“法律很多时候管不了道德,但法律是最低的道德,更何况这都涉及非法转移财产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赵怀安看起来很是疲惫。
“那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无所谓。”赵老板表示他不缺这点钱。
“哎,说起来,我那房东老太太终于打算把这块地卖给我了。”魏满兴奋地说,“等我再过叁四年就能攒够钱,这个酒馆就真正的属于我了。”
“继续开酒馆?”温尧问。
“当然,再整点新花样。”魏满忽然记起了什么,“上次跟你说的你考虑好没?你总不能一辈子单着吧,又没什么毛病,再这样下去也会憋出毛病的,我还认识好几个不错的。”
赵怀安颇为玩味的看过来,温尧摇摇头说:“算了,顺其自然吧,有缘自会相见。”
“别这样,我听谁说这个世界上有两万个人是你一见到她就会爱上她,可你也许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
“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啊。”温尧简直要被他逗笑了,又忽然说:“今天我遇到了那个陈老师。”
“就是那个啰嗦老太婆?不过她当初骂你我看着倒是挺爽的,那时候你可真是个混账老爸,你对小姑娘完全就不像爸爸对女儿。”魏满取笑他。
“那像什么?”
魏满沉思了一会儿,赵怀安忽然开口了:“像将军对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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