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当妈不好吗?
张冬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锈钢盆子筛糠般抖,内颗着名的黑痣像什么机关按钮,让人手心发痒。
天天有糖吃哦。
她补充。
我瞄了瞄她内对惊人的大乳房,又把目光移到黑痣上——此刻,它与红霞纷飞的脸相得益彰,如同拉在蛋糕上的一粒温馨感人的老鼠屎。
我条件反射地想到历史惊人的相似性:润之博士想必也有此妙景。
见我坚持不吭声,她瞅瞅盆中的长豆角,又白了我一眼,说,真是!
比你爸还没劲!
然后就撩开门帘,扭身进了厨房。
一阵锅碗瓢勺噼噼啪啪后,一沉闷得如同憋了几百年的笑山洪般从厨房里奔腾而出,越发欢快直至淹没了粘稠夕阳。
很少有人能忘记这样漫长而剧烈的笑,它就像热烈生长并迅即干涸的生命中的一条排污管道,可有可无,但一旦出现就是致命的。
我站在院子中央,看见自己的影子透过竹帘儿戳进厨房,稀薄得如同利刃削下的一片身体。
接着,我撂下书包,走进偏房,拎出焦躁不安的八哥,畅快淋漓地凿它两下后,添食儿、上水。
最后,我迈入厨房,使出吃奶的劲儿,拖拽起瘫软在地、哭得一塌糊涂的张冬梅。
这个总以温柔示人、此刻却歇斯底里的造纸厂女工当然不是来做我后妈以便成为我爸的合法交配对象的,她只是受我据说忙得不可开交的爸爸之邀为我做一顿饭而已。
她说,你妈去你姥姥家啦[注1]。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转过身要求我帮她解开本应里在我妈身上的围裙。
我则遗憾地表示这会儿她应该和我一块儿坐下来吃饭,完了再解围裙也不迟。
她执意不肯,说她丈夫还在家候着呢,并已开始尝试自力更生地完成这件事儿。
让人恼火的是,她轻松地卸下了身上的围裙,而且,不过是我抬头瞥见她自己动手的一瞬间。
她并没有如她所说匆匆赶回家以便把残疾的丈夫从心急火燎、望眼欲穿中解救出来,而是顺势坐在我对面,失的双手紧攥紫色围裙。
我想低头喝小米粥,可是——不能,它太烫啦。
所以,我决定同样失地盯着氤氲的热气,右手拿勺子可劲搅和。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沉闷的夜晚听起来还算悦耳。
直至我可以舒适地享用小米粥而不用担心被它慑人的温度灼伤时,张冬梅都没说一句话。
如你所料,内些日日夜夜在残疾丈夫焦躁的怒骂、在车间诱人呕吐的纸浆味儿和轰隆隆的机床呻吟中酝酿并聚满胸膛的说话欲望,在二十分钟前的大笑或大哭中宣泄得一干二净,她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啦。
我索性丢下勺子,端起碗,呼噜呼噜。
放下碗时,砰得一声,桌子几乎都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