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死了,死的时候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放下重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死亡似乎是我能一身轻不再挂念世间的唯一途径。
哪怕如今命运捉弄,我又与世俗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高高在上坐拥着这世间万民钦羡、享受着这世间最佳事物的人,他会跟我说。
“沈子义,我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人。”
皇权不重要,荣华富贵也不重要,我知道万民是你的牵挂,所以我愿意守好这江山,等到天下安定,你心无所念,我便放下所有,与你策马同去,仗剑天涯。
可好?
我眼底不受控地涌起一阵水花。
幸好梁宴看不到,不然他就会看见我丢兵卸甲、溃不成军的模样。
我曾说姜湘吃了太多苦,所以才会在我给了她一点温暖的时候就泣不成声,而如今……
我在这场名为温柔的风里节节败退。
梁宴看不见我,所以我大胆地抱住了梁宴,在我根本触碰不到的他的臂弯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话,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梁宴才知道此时的我说了一句什么。
只不过现在我笑了笑,在纸上写到:
“好啊,我们去游遍万里河山。”
欲买桂花同载酒。
我想。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值得我留恋的事情。
……
我是哼着小调飘进梁宴的梦中的。
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跟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还从来没有这么轻松愉快过。
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了有人给我撑着。
唯独只需要想想应该怎么样培养未来储君,让他早日成才,好早日把大梁交付到另一位明君手里,以让我能携所爱,轻松自在地奔向我所向往的生活。
或许我不应该哼一曲满含离愁别绪的秦淮小调,又或许我不应该自得的那么早就去畅享还未实现的事情。
我明明生前兢兢战战、如履薄冰,才能有今日硕果,却偏偏一时随了性,满怀期待的吟上一首“欲买桂花同载酒”。
却忘了,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
我没能进入梁宴的梦里,却一脚踏入了另一条命运。
我在入梦的时候被一股气力拦了下来,裹挟着我进入了另一个场景。场景很黑,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盏亮着的灯。
这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正是梁宴用心头血供养着的,放在暗道里的那盏长命灯。
那个曾经一脚把我从奈何桥踹回凡间的,站在灯前冷冷地看着我,那目光似悲鸣,又似利刃,让我的心脏感到一阵蜷缩,疼的皱紧了眉。
看着我,摇了摇头,问道:“为何不吹灭那盏灯?”
“沈弃,你可知,长命灯不灭,你们都得死。”
第7章 找到你了,我的止疼药
死亡。
这个词对于先前的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我为了不成为一个不能自理的废人,为了不再日日被噩梦纠缠,为了下辈子能做个逍遥自在的好人,我选择了死亡。
可这个词如今看来又这么讽刺。
谁会在尘埃落定、前途光明、幸福美满触手可及的时候选择死亡?
讽刺。
我笑起来。
明满眼悲悯,我却嚣张地、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吹灯我们都会死,谁死,我吗?我不是早就死了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怕,那皇帝怕吗,大梁朝怕吗,你拿什么替他们做决定?”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又像是催促着一场凌迟。“长命灯可以说是物,也可以说是邪物。它以人的血脉为媒介,吸蚀骨血,来吊着人的魂魄长存。正如我在奈何桥前对你所说,灯不灭你灵魂不散,永远进不去轮回,无法投胎。”
“不入轮回又如何。”我挑着眉,语气竟也沾染上了梁宴的那种不怕天不怕地、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大不了我一直以魂体状态存在就是了。明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我一个小鬼愿不愿意投胎不成?”
“若此事真是小鬼投胎,我还用得着费心费力把你从奈何桥上踹下去吗?你都不知道你上奈何桥的时候,天道在我耳边敲了八十八道警钟,八十八道!比那死阎王的夺命铃还恼人!”
脸上庄严沉重的面具有一瞬间的崩裂,但他很快沉稳回去,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清了清嗓子道:“沈弃,你可知,你在这世上多存活一日,你那位小皇帝的寿命便减少一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你耗到灯枯油尽、长绝于世,那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梁宴……
梁宴会被我耗死吗……
梁宴以心头血和寿命为代价把我拉回尘世间,我分明是知道的。却偏偏存了那么一些侥幸,以为只要闭口不提,这件事就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差,那些苦果就终究不会来临。
我情上刚有一丝怔愣,就立刻抓住机会趁热打铁,指着身旁亮着的那盏长命灯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