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做完,只见推出一个虎笼来,就在场上用铁栏四围护住,两个洋人开了笼门,把个老虎放出笼来。两个洋人便百般的和他顽耍,一会儿把头放在他的唇边,一会儿又把手伸进他的口内,看的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这个时候,章秋谷觉得这个顽意儿没有什么趣味,便抬起头来细细的打量那些座中的妇女。打量了一回,见虽然有几个面貌还好,却都不过平平常常的,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看到西北角上的一面,忽然见两个俊俏大姐拥着一个少妇,头上戴着满头珠翠,只觉得珠光夺目,宝气照人,虽然相貌平常,却生得体格风骚,情流荡,眉梢眼角大有风情。秋谷见了,未免回过头来多看几眼。那少妇见秋谷看他,便也卖弄精,把一对水汪汪的秋波只顾望秋谷这边溜来。
秋谷正呆呆的看,忽然被陆丽娟用力在身上拧了一把。秋谷被他拧了一下,猛吃一惊。回过头来还没有开口,陆丽娟早附着秋谷的耳朵低低的说道:“耐格个人实头少有出见格,搭别人吊吊膀子还勿要去管俚,啥格戏子格姘头,耐也吊起膀子来哉!”秋谷听了,只说是陆丽娟有心吃醋,方才说出这样话儿,便也悄悄的回答他道:“你又不认得他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他是戏子的姘头?”陆丽娟又低说道:“耐格眼睛到仔陆俚去哉?耐自家看哩!”
秋谷听了,连忙再往对面细看,果然见斜刺里头还坐着一个少年男子,也在那里和那少妇眉来眼去。那少妇一面对着章秋谷笑盈盈的飞个眼风,一面又喜孜孜的和这个少年男子打个照会,竟有些左顾右盼、应接不暇的样儿。那少年男子坐在那边,见了章秋谷这般模样,心上十分不快活,睁起眼睛望着秋谷。秋谷仔细看那少年男子的样儿,分明是桂仙戏园的武小生柳飞云。见他朝自己怒目而视,心上自然明白,不觉甚是好笑,却又自己心上暗想:“世上竟有这样风流放诞的妇人,双管齐下的吊膀子,未免有些过分了!”想着,便别转头去不去理他。在身边拿出表来看了一看,对陆丽娟道:“差不多已有十一下钟,我们大家回去罢。”
陆丽娟还没有答应,忽听得对面有个女人的声气叫声“阿呀”!接着有几个人都乱嚷起来,又夹着大家哈哈大笑的声音。章秋谷不知道什么事情,连忙举目看时,原来那个铁栏里头的老虎忽然要撒起溺来。那马戏的戏场,原是在中间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来,就算是个戏场。圆圈外面四周,都是排的一层一层的椅子,最近椅位就算头等,略远些的便算二等、三等。那坐在头等的,和那戏场的圆圈不过相离四五尺地方。偏偏的这个老虎走到圈边,撅起一条虎尾撒起溺来,好似那一道飞泉从空直泻,直射出去七八尺远。刚刚的把那位少妇和坐在两旁的两个大姐,还有坐在一起的几个女子,都溅得一头一脸,脂粉淋漓,衣裳湿透,连口内也溅了好些。这班人都是爱洁净的,怎禁得住这样一来?大家都叫声“阿呀”,又羞又恨,恨不得要哭出来。一时却又无可如何,只好把手巾去头面上乱揩乱抹,那里抹得干净了一班看戏的人见了这般光景,忍不住大家都哈哈大笑,只把这几个女子笑得无可如何,哭笑不得。出来的时候,原想倚着面貌出去出个风头,如今倒反出了这般的大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