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府派出的使臣名叫陈伦,其父少年追随先帝,死于和戾帝的鏖战,仅存这一点骨血。其父死后,陈伦便由谢玉春带回西陵府亲自抚养,数十年来待他如同亲生骨血。陈伦少承父志,自小便在西陵军中摸爬滚打,少年英武,很得军心。谢玉春更是疼爱有加。
他死后,西陵军群情激奋,数度和北府军隔江对骂。
谢玉春痛心不已,亲自为陈伦扶棺入京。
沿途百姓听说陈伦的事迹,自发发起路祭,超度陈伦亡灵。以至于谢玉春所经之地,百姓跪地迎送,经幡漫天,黄纸遍地。
御史台、肃政台的御史们对二皇子的弹劾折子在李文简的案头堆得高如山丘。
他顶着满朝文武的目光想将此事压下。
他不想将刀刃对向骨肉兄弟,若重拿重放,当真出动西陵军对子韧动强。他在北府多年,必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候起了战事,战火硝烟下,苦的只会是百姓。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走到这一步。
他更不信那个如圭如璋的少年会做出虐杀来使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漆黑如墨的宫道上忽然闯入一道惊慌的人影。
“什么人?”牧归警觉地上前挡着,却看到莲舟摇摇晃晃跑来。
她跑得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四皇子落水了……”
李文简一瞬微怔,随即上前问道:“你主子呢?”
“主子在澄园,她让我过来找人。”
李文简本就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让莲舟带路,又吩咐柳毅等人:“太傅先回去,此事明日再议。”
说完,撂下一行人,跟着莲舟匆匆往澄园去了。
湖水冷如冰,昭蘅游到李嘉言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很多水,挣扎得没了力气,直直地往湖底滑去。
昭蘅好不容易拉着他的胳膊,正把他往湖岸拖拽,可他惊慌得理智全失,攀着她就跟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意识模糊地拼命挣扎,数度将昭蘅拖拽回水中。
岸上的林嬷嬷看到昭蘅的头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声音嘶哑地高声喊:“来人啊,救人。”
宁宛致目不转睛地看着拉扯着靠近的人影,她迅捷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抛入水中,对着昭蘅大喊:“婶婶,坚持住!快游过来。”
林嬷嬷挣扎着爬起来,爬到宁宛致身边,紧紧抓住她的左手,说:“宁姑娘,您蹲下,我拉着您。”
吓傻了的宫女们统统围上来用力地拉着宁宛致。
李嘉言已经十四岁,半大小子力气大得很,不仅有他自身的重量,他出于恐惧更是拼命挣扎,昭蘅拽得很吃力,呛了几口水才把他拖到岸边,拽紧宁宛致抛入水里的衣服。
她们七手八脚终于把两人拖拽上岸。
“殿下,就在前面。”莲舟的声音传来。
昭蘅伏在宁宛致怀里,吐着喝下的凉水,狼狈不堪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李文简一身长袍飘雪似的飞,从远处遥遥走来,目光落在她麻木地挤不出表情的面庞,也落在她湿漉漉的身上,只唤一声:“牧归,回去准备热水。”
牧归动作快,转身大步走了。
昭蘅哆哆嗦嗦看向来人,从嗓子眼里挤出颤抖的两个字:“殿下……”
“有没有哪里受伤?”李文简蹲在她面前,没找到锦帕,皱了眉,索性把自己宽大的衣袍一扯,擦干她脸上的水渍。
昭蘅没有回答,越过他的背,看向躺在地上的李嘉言。他人已经昏了,宫人正用力地挤压着他胸腔里的水分,听到他吐水的声音,她紧绷的身躯才微松,拉着他的衣袍摇了摇头:“没事,殿下我没事。”
她湿透了,刚擦干净脸上的水,水滴又从发丝间滴滴答答的坠落下来。李文简干脆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弯腰把她抱起,吩咐李嘉言身边的宫人:“把他送回去。”
然后,抿紧了唇抱着她往东宫走去。
初秋的湖水已经足够冰凉,方才过于紧张,还不觉得而冷。这会儿昭蘅终于感觉到了冷,身子拼命发抖,蜷成一团窝进李文简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也听到了他铿然的心跳。
浴池里水雾缭绕,浓浓的轻烟白雾从池中袅袅升起,笼罩着灯光昏黄的光芒,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李文简将昭蘅抱入浴池间,放在汉白玉的池沿,他拨开她凌乱耷拉在脸侧的湿发,露出苍白的脸,静默地盯着她:“去泡个澡,别染了风寒。”
昭蘅冷得浑身麻木,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颤颤地站起身。
李文简那双温和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担忧,眼瞳黑沉沉地注视着她用力握紧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方才抱她回来的路上,她的右手便一直紧紧握住左手手腕。
宫灯柔和的光芒落在她身上,照出她有些茫然的表情,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湖里有蛇,我好像被咬了,不知道有没有毒。”
或因情急,她一时竟忘记了,只紧紧地拽着手腕,不敢松开。
李文简后背发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上前拽着她的小臂:“放手,让我看看。”
他力气很大,捏着小臂的指节绷得发白。
她不用担心血脉流动,便松开了紧握的手。
洁白手臂上有两道浅浅的齿痕,破了一点皮,没咬穿血肉,就算是毒蛇也要不了命。
昭蘅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抽回手臂,李文简忽然低头,在她的齿痕上重重一吮。牙齿碰到她的肌肤,她觉得齿痕周边的血肉都猛然一紧。
他的舌头抵着伤处,用力地将周围的血液往伤口驱赶。吸出一口血后,吐到地上,又重新去吸。
昭蘅低头,眼眶微微发热,抿着泛白的唇片刻,单手抱着他的头,冰凉的指从他的发丝中穿过:“殿下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