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别无他法,我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江浔终于从恸哭之中颤抖地抬起头,泪水打湿他整张面孔,眼中的茫然与恐惧是再浓郁的氤氲水汽也遮挡不住的。
他望向身边的路炀,如深陷荒漠的旅人发出茫然无助的求救那般,再次问出了那天回校时,在寝室中曾问过的话。
“假如是你……路炀,”他一字一句,如同命运隔空借声:“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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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事儿,应该的不客气。”
医生挂断电话长吐一口气,才推着眼镜看向对面俩人:
“你们老师估计一会儿就到,你准备怎么办?去我办公室静候挨训呢,还是趁着人还没来,抓紧时间翻墙回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瞒天过海过去?”
“那还是翻墙回去吧,”
贺止休一派轻松道:“大庭广众挨训还是有些丢人。”
医生当即被这话气笑,没忍住开口训道:“知道丢人还半夜翻墙逃学,都多大了,要被你哥知道你现在长成这副德行,他得从床上蹦下来追着你打。”
话音落下,他表情又兀自一变,仿佛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了什么不该提的。
但不等再作声,就见贺止休轻轻笑了下。
“今天纯属意外,不过这个点了,宿舍楼都宵禁进不去了,我随便找个地方先睡一宿吧。”贺止休揣着兜道:“晚上麻烦了,下回请你吃饭。”
医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无声叹了口气:“得了吧,我一个中年人还能让你个小屁孩请——回头替我跟你爸问声好,最近太忙,等你放假了我再去找你们吃顿饭。”
贺止休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医院却不得消停,几句话的功夫,远方陡然传来救护车的嘹亮鸣笛。
再多的言语此刻都来不及,白大褂迎着冷风疾步而去,消失在拐角尽头的急诊室。
贺止休立在寒风中,眼错不眨地望着眼前尤为熟悉的大楼。
直至远处纷杂的脚步声与呼喊声逐步远去,只余丝许嗡鸣般动静后,他才长长吐了口气。
贺止休转身刚准备离开,余光陡然扫见远处电梯缓缓下来一道身影。
“……路炀?”贺止休略微愣怔:“你怎么下来了?”
路炀双手揣在兜中,闻言只淡淡地扫了眼他:“回去。”
“你不等老师来了么?”贺止休不由道:“你是因为江浔出现突发状况才不得已带着他翻墙跑来医院,属于被牵连的,老师来了应该也不至于怎么骂你。”
“我知道,”夜风席卷,路炀逆光走来,不紧不慢地在距离贺止休半米的位置处停步,眼皮也不抬地淡淡补完后半句:“但我不想闻药水味。”
贺止休不由一愣。
他下意识正眼望去,半米开外,少年脸上是与平常别无二样的冷淡。
但不知是一通折腾下来确实太累了,亦或者因为其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贺止休莫名从中窥出几分罕见的倦意与低沉。
那是来时的路上所不曾出现的。
贺止休不由敏感问道:“出什么事了?”
路炀微微一顿,片刻后停在距离贺止休半米远的位置,淡淡道:“没什么。”
贺止休薄唇微张,似乎还想追问两句。
但话到唇齿边缘,他又蓦然收了回去,只沉默地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然后就着相隔半米的距离,重新将身体转向寒风中。
远处急诊的动静幽幽传来,护士疾驰的身形与家属的沉闷的恸哭交错出现。
世界幽寂而匆忙,夜色朦胧却真实。
贺止休摊开手中的外套,因为刚刚给路炀擦过头发的缘故,衣服内侧尚还是濡湿的。
此刻经过一路寒风的洗礼,非但没干透,反而摸着跟直接触冰没什么差别。
然而贺止休却像浑然不觉般迎风套上,接着从兜中掏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边往里敲字,边说:
“也不知道这个点宿舍还能不能进去,先试试吧,搞不好蹭蹭学霸光环,说不定有点优待……”
“没用,这个点宿管都锁门睡下了。”路炀忽地打断道。
贺止休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凌晨一点整。
这个时间,即便路上再空旷,等回到寝室也少说将近两点。
别说宿管锁门睡下了,怕是连夜间巡逻的保安都已经打起了呼噜。
“那怎么办?”贺止休不由蹙起眉峰,“明天还有期中,不能这么熬,实在不行还是继续上去等老师。”
路炀终于抬眸瞟了他一眼:“你还在乎期中考?”
“我还好,但你不一样。你妈不是给你下了死令,必须要考得比上次更好么,”贺止休顿了下,仿佛突然想起路炀并没有亲口跟自己说过这事儿,自己不应该知道才对。
于是他又捎带歉意地冲路炀笑了下:“抱歉,是我问的宋达,他才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介意,我以后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