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梦舟躬着腰站在施绵面前,是伺候人,也是俯视的姿态,将施绵唯一的出路堵住。她伸出食指隔空点着严梦舟,道:“你长得这样高就很讨厌。”
把严梦舟说得无言以对了,“那怎么着?砍了我双脚,让我与你一样高?”
这句话有点前几年玩闹时的相互挤兑味道,一下子让施绵舒心了。心情一好,脸色跟着转变,挣开严梦舟仍扶在她小臂上的手,眸光往前一睇,示意他坐下。
落座后,她拿手指在严梦舟眉眼、下颌、肩膀手臂挨个点到双脚,细声细气道:“这些我一处都不喜欢。”
“我自己的身子,要你喜欢做什么?”
话出口,严梦舟发觉这话有歧义,一看施绵,脸已红透,又有恼羞的迹象。
他在施绵开口前堵住她,“就这一副皮囊,将就着看吧,下辈子我再寻个让你满意的。”
施绵刚升起来的火气因这句话消下去,抿嘴道:“你按十四五时候的样子长就好了。”
“你想我永远长不大?”
施绵撑着下巴想了想,点头。
这极其幼稚的想法让严梦舟记起陪她玩过的无聊游戏,眸色一言难尽,站起来与她拱手:“你自己玩吧,告辞。”
篱笆外传来菁娘与贵叔的交谈声,施绵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与严梦舟闹了不愉快,送严梦舟到门口,在他要踏出时拉住他袖口。
严梦舟回头见施绵招手,顺着她的意思俯身,听见施绵声音极低:“别的我都还能忍,就是你不能蓄胡须。不然我每次见到你,都要说你丑的。”
严梦舟大为不解:“你当我如今几岁?”
施绵道:“几岁都不行。”
两人再度对视,施绵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起誓,严梦舟觉得她不想让他长大,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就没长大。
敷衍地点点头,他踏出厅门。
严梦舟在小叠池待了几日,赶在积雪将化前回了京。
回京前他与东林大夫询问还需要哪些药材才能为施绵根治胎毒,东林大夫的回答依旧,只差一味天山雪莲。
这药生在沧州的天山上,四季覆盖着冰霜,稀少,并且极难采摘。东林大夫行医多年,也只年轻时在王孙侯府见过一回。
这些年,严梦舟在宫中寻不到,远在京外的施长林同样未有收获。直到前不久,严梦舟从太子身边的老太监口中得知,先帝曾赐给老静安侯一株。
静安侯府早已败落,那株雪莲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说起静安侯府,就要提及出自静安侯府的长宁郡主与施茂笙了,这两位该是施绵的大伯娘与堂兄。
严梦舟与静安侯府无交情,打算从施茂笙那里着手摸寻。
他在十六岁那年被封楚湘王,因性情不稳,皇帝皇后对外称不舍得他远去,仍将其留在京中。
回到京中,得知景明帝有事寻他,严梦舟入宫后,方知又是催他成亲的事情。
“皇儿迟迟不肯成亲,莫非是有了意中人?”
严梦舟道:“没有。”
景明帝无奈叹息:“你母后为了你的亲事劳心费力,你既没有意中人,不若与她去看看。京中德行端方的姑娘多的是,总能寻到个姿容、品性都中意的。”
“再等两年。”严梦舟推脱。
自从严梦舟年满十八,皇帝皇后没少提及他的亲事,全被他推拒掉。
他不想成亲,一是与陌生女子成亲,没有任何感情,他无法与之相处,娶回来也是白白误人年华。二是严皇后为他挑的那些贵女,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谁知会成为哪方势力的眼线。
最重要的是,他还要为施绵寻药,恐怕没有那个女子能忍受丈夫这么关心别的姑娘,况且……施绵已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再等两年,等他为施绵寻到药,弄清楚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就能从京城的牢笼中脱身了。
与景明帝谈话的空隙,太监传话严皇后来了。
六年下来,岁月终于在严皇后脸上留下痕迹,哪怕是最名贵的脂粉都掩盖不住她眼下的细纹。
她笑起来很亲和,问严梦舟:“母后准备花朝那日,邀朝中臣子的家眷入宫来赏花,皇儿,那日你可一定要来宫中。”
“再看。”严梦舟道。
他这淡漠疏冷的性子就是在宫中养出的,严皇后很是满意,认为这样比他初回宫那年蛮横、不听劝说的任性妄为更让人放心。
严皇后欲再问些别的,严梦舟借口与太子有约,直接离宫去。
严皇后就是为他而来的,见状心中不悦,转而与景明帝道:“皇儿性情越发冷淡了,依臣妾之见,得为他寻个温柔稳重的王妃才合适,陛下以为呢?”
景明帝挥挥手,无谓道:“他不急,那就暂缓着,休要逼他。”
严皇后色一僵,又说:“是,臣妾就是听太子提起过,皇儿与施大人家的小辈走得近,若非那施家姑娘如今才六七岁,臣妾还以为他与施家小姐有意呢……”
“行了,他素来自由惯了,由他去吧。”景明帝摆驾去了颖和宫。
严皇后被人拥着回到凤仪宫中,悬着的那口气一松,扶着额头躺在美人榻上,嗅了几口安香,将人全打发下去了。
她看着是后宫中权威最大的皇后娘娘,其实心中明白,与景明帝的感情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消失殆尽,她的依靠从来都是两个儿子。
可惜太子的事她插不上手,小儿子素来与她不亲,根本不肯听她说话。
严皇后越想心口越闷,小睡一觉醒来,招人来问,方知景明帝醉宿在了颖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