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爱世来说,幻梦的面纱被直接掀开后,她不傻,她一下就明白这个大家都说会保护她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椿绚哥哥不过也是被迫的罢了。
所以她的反应也在贵夏的意料之内,在身边的几个人都为她说话,说那少年不该这么对她的时候,她便委屈受辱般地喊着既然那么不愿意就直接说啊,说她以后绝对不会再求他半句的!
说完就大哭着跑开了。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要一有什么不如她的意,她就大哭地跑回家找她的外婆,让她的外婆来帮她。但因为她总是不占理,所以诚夫人也没帮她几次的样子,即便如此,她也依然还是会哭着跑回家去和她的外婆哭诉别人的不是。
统统统统都是别人的不是。
但这次,贵夏看着她大哭着跑回家的样子,他觉得他成熟了,因为他没有再想要嘲笑她的心思了,反而还觉得她很可怜。
可怜她连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原因都不知道,真的太悲哀了。
于是他就这样离开了森安,提着行李箱独自一人来到东京看有没有适合他的工作。
……
三年后,他成为了一名洋服制作工厂的工人。
每日上班下班都穿着灰蓝的工装和帽子,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东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三年的时间让他成为了一名熟练的车间工人,但跟他的想象依然有很大差距。
而每当他想放弃这份工作的时候,他的上司就总跟他说,他还那么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升职机会的,切忌急躁。
事实上他也很难做,因为离家前父亲就跟他说过如果他工作稍有不顺就立即更换,没有一颗沉静坚持的心,那他将来很可能就一无事成。
而为了证明给父亲看他不是这样眼高手低的人,他便一直坚持到现在,但还是会迷茫,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出人头地,以及怎么样才算出人头地。
父亲说他除了参军别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出来之后他才发现他很多东西都不会,最后发现还是只有和服装业相关的工作他才能立即上手。
结果还是回到了和衣料相关的圈子里,且久而久之他总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最近,好不容易他有了一次假期,他便打算回老家看看,毕竟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回去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
坐上开往森安的列车,轰鸣的列车将他从喧闹的城市逐渐带到了森林浓郁之中。
他的内心并没有因为目光所及的翠黛山林跟清透河川而变得平静愉悦,他反而有些紧张和纠结,若是父亲跟他说留下来的话,他要不要答应。
他要是答应了的话,别的人又会怎么看他?——在东京混得一事无成才灰溜溜跑回来么,当初还信誓旦旦要出人头地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终究还是下了这趟列车,提着那去时的箱子走在了归家的路上。
在沿途经过一道清浅的河川时,他目光所及,河岸边一处微黄芦苇丛旁的碎石上,正坐着一位穿着淡绢紫色和服的少女。
从他的这个方向望去,傍晚的阳光轻柔地打在了湖水和她的侧颜上,湖水和她都变得波光粼粼起来。
这是一位十分貌美且看向河川和风摆芦苇的目光中带着忧郁的少女。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过来了,她自然而然地便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那仿佛天生就温柔深情的眼中甚至还没来得及消散那含着湖水般的凌凌波光。
虽然阔别三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从小就互不顺眼的,也还算玩伴之一的,名为雪安爱世的女孩。
他不敢过多地注视她,因为这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毕竟他们两人从前的关系并不太好,那种直视她的目光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态很不齿也很……冒犯她,所以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他只能回避。
但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她周身的气质竟然也跟着变化这么大,哪怕他在三年前离开之前就有预感她将来必然是美貌的女人,都没想到她变成的是如今这个模样。
不同于他的拘谨和手足无措,爱世倒是能很坦然地站了起来,还愉快地跟他打声招呼,然后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新地对说道:“天哪,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贵夏你竟然都长这么高了!”
她用她看似很不服气的话直接缓解了他们之间的某种尴尬。
怎么说呢,他倒希望她还能像从前那样对他带着恶意的挑衅和得意,像之前那样两看相厌或是情高高在上对他不理不睬,而不是像这样能看出且主动缓解他的不自在。这会有一种仿佛他还很不成熟闹别扭且自卑的感觉。
这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事呢?
而他也只能尽量不显露拘谨地跟她打招呼并回应她一句:“雪安小姐。”
她自来熟般喊他贵夏,而他却回她雪安小姐。
面对这样的落差她也没有表现得很尴尬无措,也没有笑话他装什么装啊之类的话。
只是之后再碰见她便再也没有喊过他的名,和他一样称呼他为“香取先生”。
她如今的礼仪就如她当年的姐姐们一样是无可挑剔的,是大家曾经都希望她能做到却又觉得她肯定做不到的无可挑剔,仿佛天生就会一样。
三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人和事,不论是她还是他。
……
爱世变成了一个他十分陌生,但无比美好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他到外面东京工作认识了不少人,也见识过所谓权贵大人,所以他意识到她身上有一种跟东京那边大户人家小姐所特有的相似气质——优雅得体,但又拒人之外。
更何况,他笨拙地跟她拉开距离,那么她也能不经意就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所以面对她,他开始越来越自惭形秽。
后来他又想了想,反正他们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未来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她做她的优雅小姐,之后他也继续做他的事,互不干扰又有什么好自惭形愧的。
虽然他是这样想着的,但几日后来到守山社,当他再次见到那位清冷气质一如既往即将继承这间社的男人时,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也许只有像他这样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才不会自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