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吧,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苏二伯的长子苏谋去年就娶了媳妇儿了,现在人媳妇儿的肚子里都已经怀了娃了。而苏大伯的长子苏大业,就还没来得及结婚呢,这不赶紧的今年秋收结束了之后,苏大妈就急吼吼的给苏大业相看姑娘呢么。
现在苏大伯两口子生气骂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大刚跟胡老五两家子打架吧就也无所谓,但是影响了青山大队的名声就不行了,它耽误苏大业相看姑娘了呀,万一人家一听是青山村的人家,不乐意了咋办?
苏大伯一骨碌就从炕上坐起来了。
苏大伯说:“不行,我还得上院子里头拜拜黄大仙儿去,这绝对不能让陈大刚跟胡老五给咱儿子的婚事搅和黄汤儿了的!”
现在虽说是破了四旧,但苏大伯多鬼道啊,他早就偷摸儿的换了一块儿苏老爷子留下来的金子花上了,要不他们家能过得好呢,完后前一阵儿他家出了黄大仙儿降临的事儿来,苏大伯又找能人算了算,还搞了点儿香回来拜祭黄大仙儿使呢。
好家伙的,就苏老爷子都没有这个待遇,苏老爷子在地底下还得跟黄鼠狼精抢香火玩儿:一个说,这是我儿子烧的香,你滚你个畜生;一个说,这是你儿子给我烧得香,你滚你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
就你说说,这生这么个完蛋儿子他有啥用,还不如下辈子投胎成放屁特臭的黄鼠狼呢。
苏大伯下炕穿鞋,苏大妈想了想说:“行,那你多穿上点儿的啊。”
苏大伯老讲究了,还重男轻女呢,像是给老爹上坟啦,给黄大仙儿上香啦,就虽然都是偷摸儿着干得吧,但苏大伯是不许家里的女人出现在仪式的现场的,必须得是他们这一房的男人,才有资格参与这种封建迷信的事儿。
在这大冷的夜晚,苏大伯给棉袄囫囵着披到了肩膀儿上,来到了院子里,手上点燃了三根儿发潮的香,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就开始叨叨叨叨。
当然了,这个未知的方向可能它每回都还不一样,反正苏大伯要有事儿求黄大仙儿的时候,就冲着墙角儿的鸡圈闭上眼转悠三圈儿,完后停到哪个方向就算是哪个方向,这是苏大伯花了大价钱,请某个村儿里避世的婆儿给算出来的。
哦,那一把破香也是跟同一个婆儿那儿买回来的,就都受了潮的,不知道因为破四旧给滞销了多久了的破烂香,就让苏大伯给求回来,当宝贝似的那么使了。
此时,苏大伯正闭着眼站在了院子里,因为怕邻居听见,所以只能嘴里头小声儿的叨叨叨:“大仙儿啊大仙儿,求您再光临我家一次吧,这回的两只大屁股老母鸡,咱都给您养好了的,那见天儿的喂粮食吃呢!您也不用非得等到每个月底的才来一回,您早点儿的来,早点儿的帮着我家解决了问题,不也就能早点儿的享用到老母鸡嘛!但是的啊,您要是吃了我家的老母鸡,那可就得帮着我家干事儿了啊,得整死陈大刚跟胡老五这俩狗娘养的,啥样式儿的狠,那您就往啥样式儿的弄啊,要不这老母鸡以后可就没有了啊,巴拉巴拉…”
你瞅瞅你瞅瞅,就这多大胆儿呢,连黄大仙儿都敢给安排上了。
所以说啊,就当坏人哪儿那么容易呢,得有那个脑子能想出来贼心,还得有那个胆子把这贼心给实现了。
这胆子小的人他不一定是好人,但多半不是坏人,因为怂,不然他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儿的,这坏事儿都还没干呢,自己搁脑瓜子里头先想了一圈儿的就给吓尿了,那不能成的,当不了坏人。
不过就兔子急了它还咬人呢,凡事儿也不能说那么绝对,但那就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儿了。
于此同时呢,马婶子也在家骂人呢——
马婶子生了五个娃,三男两女,男娃里头有两个都成家了,就只剩下一个马三宝还跟两口子一块儿睡呢。
马婶子骂得唾沫横飞的:“你说说这陈婆子这个没用哦,就都在医院那儿看着呢,都还能让胡老五给陈大刚怼楼下去了,可真是个废物蛋子,这家里头要她有什么用,净给爷们儿丢人,活着就光是给家里头浪费粮食的。那胡婆子也是个傻的,家里头那么多儿子呢,一块儿的上啊,多大点儿事儿啊,这都多少天了的,都还没干过一家子的绝户头呢,没用死了,白生那么老多的儿子,那脑瓜子都让门给掩了,巴拉巴拉…”
完后马婶子给两家人挨个儿的数落一通之后,还不过瘾,因为没有捧哏的。
马婶子就捅咕睡在自己身边儿上的老头子:“老马,老马你说是不是的,你就说它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吧,老马?”
老马同志早都睡迷糊了,愣是让马婶子给捅咕醒了,不过他也习惯了,嘴里头随便儿的应付了两句“嗯嗯嗯”,就又歪着头儿睡着了。
马婶子还没得到认可呢,但她可不会扭着自家老头子的。
马婶子又给另外一边儿睡着的马三宝捅咕醒了:“三宝,你说,你说妈说得对不对吧,这两头儿的都是废物点心,半点儿比不上你老娘我,这要是让你妈我上,保准早就给另一边儿干趴下了,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的吧?”
马三宝麻溜儿的,态度老诚恳了:“嗯嗯,对,妈你说的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反正不管他老娘问啥,他老娘都最对就完了。
马三宝是不知道她老娘是不是像她说得那样儿的,能干得过好些人,但她老娘干他一个那是绝对的轻轻松的,所以马三宝认怂得老习惯了,他这个娃吧最是识时务的了,要是干得过他就干,要是实在干不过的,那比起来挨一顿打,嘴上服个软又算啥呢,就比如上回跟苏颖打架吧,那马三宝不就是服输得屁屁的嘛,就这就都是生活的智慧。
马婶子得到了小儿子的认可,那心里是老得意了,终于舍得让小儿子睡个踏实觉了。
但对于苏颖家隔壁的孙大妈来说呢,她家就不是在骂人了——
孙大妈呢,可是早就得着信儿了,这村儿里头今天是发生了大事儿了!她一早就搁炕上等着呢,那大眼珠子跟黑夜里头瞪得圆溜溜的。
当村儿里的大喇叭响起来的时候,孙大妈一拍身边儿老孙头儿的脑袋,这叫一个兴奋呐!
孙大妈嗷嗷儿的叫唤:“老孙,老孙!怎么着,我就说要有大事儿吧,哎呀你瞅瞅,这苏老三家的大丫头消息可真是灵通嘿!唉不对,她家今天一天都没人儿,你说她家干啥去了呢?刘兰香今天白天也没去学大寨的啊,她家不会上县里去了吧?要不她家的大丫头咋知道的这么详细的呢,这会不会就是去的县医院啊,可要是没大事儿的她家往县医院跑个啥哇?那个地儿它看一回病死老贵的,老孙你说这是为啥啊?”
孙大妈惯是个热爱瞎打听和传闲话儿的,那村里的大婶子嘛,没事儿干可不就是吹牛皮聊闲天儿的嘛,这个时代它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啊。
但此时,孙老头儿回答孙大妈的是:“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就反正是个什么意思嗯,你自己猜,你猜他是睡着了还是睡着了还是睡着了的呢?
孙大妈:“…”
个臭老头子,哼,从来都不知道跟她说到一块儿去的!
至于苏颖家的另外一个邻居,也就是老鳏夫伍大叔家——
这会儿的伍大叔正好刚刚换完了不怕脏的衣裳,又拿破布条儿给两边儿小腿和手腕子上都绑紧了的,完后他又下了地窖,从地窖里的一大堆萝卜和大白菜底下,翻出来一副自制的弓箭。
没错,老伍同志这是正准备要偷摸儿上山打猎去呢!
老伍同志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好几,家里原先是猎户,但爹娘早就没了,娶了回媳妇儿结果难产时候连带着娃一块儿堆儿的都走了,这说着话的也都过去十来年了,他还有一个姐姐在更早之前就嫁到外地去了。
所以老伍同志虽说也是本地户儿,可跟外地来的也没啥大区别,不但没啥亲戚朋友在,还落下了一个克妻克子克父克母的名声,没说他克姐,那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姐还活着不。
唉,在这种情况下,老伍同志要想吃饱穿暖,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所以虽说这山是集体的,是不允许私人打猎的,但老伍同志还是时不常的偷摸儿上山去。
反正这只要是没人抓住没人知道的,那就是没事儿!
至于什么陈大刚什么胡老五,那关他屁事儿!老伍同志是不管的,反正谁也甭耽误他上山找饭辙去。
但这会儿呢,除了各家村民们都在或是热烈或是独角戏的讨论以及漠视之外,知青们住着的几个房子里也是不消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