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爸他上个月就查出肺癌了,晚期,癌细胞扩散很快的,医生说如果定不下合适的治疗方案,可能活不过今年。”
“襄城医疗条件有限,我现在陪你爸在省城住院。”对面女人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现在过不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他的情况暂时还稳定,你不要太着急。但你如果有空了,还是来看一看他。”
乔落苏一直没说话,望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几个孩子,天蓝色校服在红色跑道上晃成虚影,晃得她头晕。
尤露的声音还在往耳朵里钻:“你爸连遗嘱都立好了,他名下财产大部分归你,我和星渊没有太多。只要管他到大学学费,我们母子俩几十年的日常开支,另外再留给我们一套别墅。剩下的钱,房产,公司全都是你的。”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乔落苏鼻尖酸了酸,仰头看天,“你跟他说,我妈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不要他去烦。”
尤露笑了笑,嗓音却含着泪:“你一直怪你爸,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想亏待你,立遗嘱的时候他跟我说,等将来他走了,星渊还有妈妈,但小苏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那就好好活着啊。”乔落苏吸了吸鼻子,头仰得很高,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去,“你告诉他,不就是个癌症吗,他乔鸿卓是没钱治吗?国内国外最好的医生哪个他请不起?这么可怜巴巴给谁看?你告诉他,就算他真的把所有钱都留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他,我妈妈更不会。”
说完,她别过脸挂了电话。
拜这通电话所赐,乔落苏整天工作都有点心不在焉。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破天荒在家庭群里发了条信息,@尤露:【哪个医院?】
尤露很快回过来:【江大附属医院。】
乔落苏知道,这是省城最好的医院了,江大医学院在全国也排得上名号。
她难得没跟尤露呛起来:【嗯,先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
【我有空再打听打听。】
尤露:【谢谢。】
乔落苏没再回复。
晚上陈嘉遇得闲,说要来接她下班,电话打来的时候,人已经快到大门口。
乔落苏捂着电话小声说:“你别来大门口。”
陈嘉遇声音懒懒地:“怎么?我还五十米快到了。”
“你再往前开一开。”乔落苏做贼似的,从窗户里瞄向学校门口,果然看见一辆黑色suv,“停在前面第四棵大树,我从那儿上车。”
陈嘉遇笑了一声:“行。”
放学铃响,乔落苏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在约好的位置看见那辆车,迅速钻了进去。
陈嘉遇笑着把一瓶冰汽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你老公见不得人吗?”
“就是你长得太高调了,引人注目。”乔落苏抿了口冰汽水,浑身舒爽,“我可不想刚来这儿就被人传小话去领导那儿,说我正经事不干,每天和老公谈恋爱。”
“那怎么着?”陈嘉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她额角一路跑过来沁出的细汗,“合法夫妻,还得玩儿地下恋情?”
乔落苏安然享受着他的服侍:“才刚来嘛,凳子都没坐热,太高调了影响不好。况且我得在这儿待两年呢,等工作有点成果了,让领导看到我的工作态度,到时候再兼顾家庭,谁还敢说我的不是?”
“似乎有点道理。”男人勾唇探过来,目光幽深地望着她,“那乔老师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兼顾家庭,兼顾我?”
呼吸烫得她脸热,隐隐还有些头晕目眩,乔落苏不由自主环住他脖子:“这个要看情况……”
“那现在有这么个情况……”陈嘉遇故意对着她耳朵吹气,弄得她麻麻痒痒的,“时间不早了,乔老师是想在附近吃晚饭,还是我们开远一些,去镇上?”
“去镇上吧。”乔落苏毫不犹豫。
男人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好。”
她想去镇上,当然是怕在附近餐馆碰到认识的人,陈嘉遇心知肚明。
不过开车去镇上有点远,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好在陈嘉遇早有准备,在车上给她放了袋零食,可以先垫垫肚子。
白天的暑气散过后,风里带着西北特有的干爽凉意,陈嘉遇拿了件外套,下车时披在她肩膀上。
乔落苏记得两人刚开始时,陈嘉遇没有带外套的习惯。他身体底子好,只要天不是特别冷都不穿外套,另外带衣服他也嫌麻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和她一起出门,陈嘉遇都会习惯性为她带一件外套。
坐在镇上最亮堂的小馆里,乔落苏鼻头忽然一阵酸。
记忆中小时候,爸爸也会这样对妈妈,怕她饿,怕她冷,虽然由于两人各自的工作性质而聚少离多,但聚在一起的日子总是甜蜜的。
这家店有铜州风味的火锅,乔落苏当初在他住院时吃了一次,起初不觉得惊艳,后来却后劲十足,回了襄城还总怀念那种味道。
陈嘉遇说这家更地道一些,用的食材也不像城里,全都是村民自家种的菜,自家养殖的牲畜。
两人点了个火锅,和几道乔落苏爱吃的荤菜,在食堂吃了那么久清汤寡水,总算能碰大鱼大肉了。
若不是陈嘉遇在这里,她应该会过得十分艰苦卓绝吧,乔落苏忍不住想。
她努力在陈嘉遇面前表现得很开心,事实上她也的确很开心。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不是装的,只不过并不能抵消白天那通电话在她心底留下的阴影。
陈嘉遇发现了她的强撑和心不在焉,晚上牵着手在镇上散步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她:“家里有事儿?”
乔落苏正走着,一脸错愕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说漏嘴了。
可话头已开,不能再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