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片刻之中，我此时只隐隐记得她在我怀里突然僵硬的身体和逐渐流失的生命。”

“她张开嘴，努力地像是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但我不得不松开抱住她的手。”

“我们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但当一切发生，我的手上沾上了她的血时，那种温热而黏腻的触感却好像始终镌刻在我的皮肤上，永远都不会褪去。”

“他们真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一旦你露出蛛丝马迹，就会像猎物一样被死死咬住，不会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

路佳打了个寒颤，心猛得下坠，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并不代表她因为对方的三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菲尼克斯，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做出了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同时也使她陷入无尽的危险之中。

但路佳现在只能跟着菲尼克斯踏上这段未知而又充满危险的逃亡之旅，即便是到天涯海角，只要他还活着，路佳作为弱小的一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也曾考虑过背叛菲尼克斯，想办法逃跑然后去警局报警，毕竟路佳的确从头到尾都是被胁迫的。

但这里不是路佳的祖国，再加上她过去看过的那些影视作品，路佳生怕自己因为菲尼克斯而卷入什么不得了的阴谋之中，到底是不敢对美国这个地方报以全然的信任。

至少到目前为止，路佳只能选择顺从，然后再找机会逃跑。

或许是感觉到路佳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菲尼克斯这才缓缓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有力双臂，伸出手，用略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快要干涸的泪痕。

路佳侧过脸厌恶地避开，菲尼克斯指节分明的手不由得僵在原地。

下一秒便听到她因哭泣而变得沙哑嗓音缓缓地开口道，“……在这段旅程结束之前，你必须放我离开。”

说着她抬起突然变得通红而锋利的漆黑双眼，显得执拗而坚持。

与此同时，她踮起脚尖，将手掌轻而慢地放在了菲尼克斯线条分明的脖颈处，柔软细腻的小手明明毫无威慑力，却悄然放在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不然，我们干脆同归于尽吧。”

菲尼克斯的动作微微停顿，脖颈处传来她掌心的温度，柔软无骨却不容忽视。

他对路佳的行为感到非常意外，即便这样的举动对于前优秀探员的菲尼克斯来说依旧显得有些可笑，但他好像第一次真切地发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决绝，或许并不是口头上说说的而已。

他的呼吸快了一瞬，但快得不值一提，随即他便轻叹了一口气，再度向她认真保证，“你放心，这是我从一开始就向你保证过的承诺。”

“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放你离开。”

听到菲尼克斯这么说，路佳这才将手收回，并胡乱地用手背抹掉泪痕，然后走到后备箱，将里面那套女式登山服拿了起来。

路佳此时的声音非常冷淡，甚至还带了一丝自嘲，“根本就没有接应的人，这套衣服其实就是我的，对吗？”

“……对。”

菲尼克斯侧过头，目光看向路佳脸上因愤怒而变得格外鲜活生动的情。

路佳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她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也顾不上菲尼克斯就在身边，便将衣服带进打开了顶棚的车内，双手交叉脱掉了身上的t恤，露出了白腻的皮肤和粉嫩的内衣。

他状似若无其事地将视线迅速移开，走到远处那些游客所在的方向，贴心地为路佳遮挡可能投来的目光。

只有微弱的布料摩擦声隐藏在远处不断流淌的河水声和呼啸的风声中。

片刻后，路佳下了车，然后她打开行李箱，将行李箱里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拿了出来。

即便她真的很不想留下任何东西，但事已至此，路佳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不可能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在科罗拉多大峡谷。

有用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证件和必需品以外，路佳还拿了一套换洗内衣和t恤硬是塞进自己的双肩包里，又在脚上套了两双袜子，穿上了那双足足大了一码的登山鞋，这才臭着一张脸走到了菲尼克斯的面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菲尼克斯将手里的那根戳爆轮胎的登山杖递到了她的手里，同时轻而易举地拿起了她的行李箱，他走在布满沙砾的黄色沙土之上，走向悬崖边，低头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科罗拉多河。

“噗通——”

菲尼克斯的动作很克制，因而在不断奔涌的河水声中，行李箱坠落的声音并不算明显。

路佳虽然生气，但对于他的行为已经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先是顺着水流上下起伏，然后逐渐沉入浑浊河水之中。

大多数游客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等待游船上，即便有一两个后知后觉地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查看时也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背起后备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登山包，朝脸色难看的路佳开口催促。

路佳迅速地打量了周围一眼后，随即垂眸跟上。

他一声不吭地将路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然后从背包的侧袋拿出一瓶水递了过去，“天太热了，喝点水吧。”

路佳有些意外地看了菲尼克斯一眼，她确实有点渴，但想到之前差点找不到厕所的糗事，再加上对他依旧心存芥蒂，便冷淡婉拒，“不了，谢谢。”

“对了，你怎么往西走，大峡谷更多的部分位于东边，你是迷路了吗？”

她是学地理的，判断东南西北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难事，但对于路佳来说不过多看一眼的事情。

西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相当于是在往回走。

被质疑的菲尼克斯也不恼，而是挑眉看向缓慢跟在身侧路佳，对于她不用看地图就迅速产生的清晰认知而略感意外。

菲尼克斯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像这样轻视她，不禁无奈地垂眸轻笑。

“——没有错，这就是我们要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