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大概是听明白了,道:“原来如此,辉光做了好事,竟不曾对我提起。宁公公也不必介意,既能救下你家侄孙,也是上天的意思,不叫你宁家绝后了。”
宁远听了何明德竟未曾对枕边人提起,更是感念何明德的高义。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两手捧着,给了端王:“侯爷是何等地尊贵,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损伤贵体,老奴每每想着,实在是昼夜难眠。老奴知道王爷府中什么都不缺,老奴因让人去寻了这百年的鲜人参,也是老奴的心意,还求王爷赏脸。”
端王到了此时方才知道,何明德竟是受了伤。又想起他这两日,总是寻着借口去睡书房!端王急他受伤,又气他隐瞒,当即冷笑道:“他救人不说,受伤隐瞒,他要做好人,我替他收什么好处!”
说罢,转身就走。
宁远反应了一下,哎哟一声。原来侯爷藏着受伤的事呢,倒让自己捅出来了。侯爷本就因为自家那个崽子受伤,可别再因为自己被王爷责怪。想到此处,宁远忙也追了上去,一叠声叫王爷。
不过没叫几声,王爷自己站住了脚。他回过身来拿了宁远手中的盒子,打开看了,人参水灵灵地一根,瞧着就是脆生生地,确实是个好东西。
端王从怀里摸出了一叠银票,道:“你们的事儿,自己解决去,本王不替你们传话。这个算我买你的。”
这回才算是真走了。
宁远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东西拿回去,不还是给侯爷用么?说是生气,还惦记着人呢?
不过……宁远看着手中的银票,得,这大恩大德,还是再得找个机会还才是。
那边池旭尧本是又急又气,但是甫一坐上马车,仔细一想,便知道了。
若是正常的见义勇为,何明德何必隐瞒自己,除非此时与自己有关。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拉拢宁远。
在父皇还是皇子时,宁远就跟着他,从一个洒扫的小太监,一步一步成为大内总管,深深得皇上信任,有时候他的一句话,比后妃皇子要更有用些。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想走宁远的路子,但是这老公公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却是滑不留手,谁也沾不上。这几年皇上身子逐渐走了下坡路,朝堂风云变幻,人心浮动,多数人都心里想着找个新主子,宁远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一条心伺候皇帝。
何明德必是知道了少年与宁远的关系,方才去设计偶遇。他不说,也是知道自己会自责。
他当然会自责,池旭尧想,他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刻的感受,这是只有一个人能带给自己的。
那人参盒子在池旭尧的手中开开合合,他的思绪飞快地翻转。辉光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全都记在心中,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到了此刻,池旭尧才更清晰地认识到,辉光那晚说的,感觉自己仍旧是这个世界的来客,是什么意思。
辉光自己似乎毫无所求。
唉,思来想去,终究是想要辉光的一颗心,这该如何是好呢?
端王一路上是心事重重,马车转过弯,经过浮月楼前,风过之时,清幽的香拂过鼻尖。端王忽然心中一动。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于此一道不擅长,何不去请教大师呢?
*
刚进了第一道门,端王便瞧见楼里闲着的小丫头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拿着针线筐子,脚边卧着捣乱的狸奴,笑嘻嘻地做针线活。只是也不知做了什么,都是毛茸茸的一团。他心里记着事,便从匆匆而过。
端王今日来了浮月楼,不去莲心坞,只挑了间二楼雅室,这边素来都是听曲儿听戏的房间。王爷既来了,自然是要有人去端茶递水地伺候,可是端王为了避嫌,又不要。绿浮听了只觉得纳闷,还以为王爷和侯爷吵架了,匆匆赶来,端王倒是没撵她。
王爷素来端庄,绿浮也不好拿出红袖添香的姿态,只是煮茶泡茶,以茶香为王爷解忧了。
等王爷三杯茶下肚,绿浮偷眼看去,便见王爷也面有踟躇。是呢?来这又不是喝茶来呢。
绿浮正觉得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怪异,忍不住要出声询问,便听到王爷忽然迟疑道:“本王有一朋友……”
绿浮:……
绿浮差点没忍住笑,但是看到王爷一脸的“你那是什么表情”,忙收敛色,又恢复了八面玲珑的掌柜风范。
“王爷此言,可是奴有何处能为王爷好友效劳之处?”
其实端王开口也觉尴尬,可是问都问了,只好也忍着尴尬问完了话。
“是,本王有一个好友,他与娶过门的媳妇相敬如宾。起初倒还好,可是两人朝夕相处一年之后,他虽高兴,却不满足。他夫人待他很好很好很好,可是他心悦他夫人,也希望他夫人能对他报以同样的心情。”
绿浮:……
一时之间,绿浮也不知道是先点那个媳妇,还是点那个“很好很好很好”。
好了,知道你们恩爱了。
自从那日为王爷侯爷送披风之后,绿浮便已窥探到王爷心事,只是她未曾想到王爷会用“心悦”二字,也未曾想到距离那日许久,王爷竟还是未有进展。
绿浮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过了一年了,只怕这位夫人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状态,自然而然便‘相敬如宾’了。”
端王连连点头,面有忧愁。
绿浮笑道:“可是先生也有优势啊,成婚一年还能相敬如宾,想来先生在夫人眼中必然也是不同的。无论是出于怎样的感情,夫人都把先生看的很重,否则怎会面面俱到。”
绿浮暗暗想道,什么面面俱到?有时候看侯爷照顾王爷那用的心思,岂止是视若珍宝?那当爹的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先生既然想要撩动一池春水,必然要去借一阵风,打破如今局面。所为追求,不过是投其所好,欲擒故纵八字,先生可以此八字,让夫人重新认识自己。”
端王又听绿浮细细讲了这八字,只觉得自己仿佛懂了,又仿佛没懂。怎么情之一字,竟比古往今来的圣贤文章还难啊?
绿浮也不指望在这方面十分迟钝的王爷能一下子领会,转而又吃吃笑道:“方才奴所说的,是为攻心,得让夫人重新看待先生,才有再追求的机会。除了心,还有身,既然为夫妻,这也是绝不可少的一面。”
端王听了先是脸一红,继而又有些讪讪地,叹了口气。唉,哪儿来的身啊。
绿浮忽然站起身,对着门外招招手,门外啪嗒啪嗒地响起了脚步声。绿浮不知和小丫头说了什么,一会儿才走进来,手里多了样东西。
绿浮笑道:“正巧小丫头们弄了些好玩的,王爷今日不妨试……咳,让王爷的朋友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