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彦露出了一个笑,眼泪却也滚了下来。
“云州书院好啊,出过十几个状元。贵儿在那儿,也能做个大才子。可惜我这个做爹的,毁他前程,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入仕了。”
端王道:“他若是有本事,等他大了些,本王会安排他跟着本王。他若是庸庸碌碌,本王也会保他一生无忧。”
郑彦给端王磕了个头。
端王看了看这个胆小又贪财,却又因为家人勇敢起来的男人,不再多说什么,走了。
他走过长街,慢慢地想着。
这一场风波里,无辜之人尽皆免了冤屈,有罪之人,尽数得了惩罚。一切尽如他所期盼。
然而他做的,不过是看清每个人的性格,找到最关键的时机,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推动。
开始给出错误的信息,让大皇子一张张打出底牌。
又把大皇子不设防的一个“废物,”放在钱进、宋志远旁边,听到该听的。
从赵远山的态度里,知道他有可以保住太子的方法。他不用多问那是什么,只要给他们金殿陈述的机会就好。
让父皇相信,自己并不曾徇私,不曾偏向太子。让父皇相信,太子对赵远山没有徇私。
赵远山的证词才会完全真实。
郑彦亦然。
若不是处处撇清,做得刻意,只怕真的也要被父皇当做假的。
只是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多此一举,让人杀了钱、宋二人栽赃自己,偏偏让郑彦听到了。
可笑啊。
端王走过了清冷的长街,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弄清楚人心,便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吗?人与人的关系,为何是如此可笑?
*
灯花“啪”地一声炸了,何明德头往下一点,碰在了枕头上,醒了。
屋内静悄悄的,一泓守在门口,已经睡着了。何明德摸过床头的西洋表,看了看时间。
戌时了。
池旭尧怎么还不回来?
不回来便也罢了,也不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这几日案子只怕是到了尾声,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啧,下次一定要让他出门带人。
他动了动身体,想撑着自己起来,后腰一阵疼,只能又躺下了。
一泓凡是守夜,睡得便浅,被他惊醒了,忙上来问怎么了。
“蜡烛快烧光了,再点几盏吧。院子里也点上,一会儿王爷回来了,也看得清楚些。”
一泓答应了,在屋里点了几盏灯,罩上灯罩,灯光便有了几分暖意。
收拾了这边,一泓转身要去院子里点灯。刚走到外间,冷不丁见着端王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两人对了个眼,端王也没发火,轻声轻气地道:“辛苦了,去歇着吧。”
里头何明德听着声音,忙看向门口。刚要问几句,却在看到端王的时候哑了声音。
端王虽仍是如同往常,身姿笔挺,可是……太挺着了,就好似有千斤重的东西压着,咬牙硬撑着,比以往更甚,叫人不肯看出来。
何明德把话咽了回去,反而招招手,把人叫过来。
一泓在床边也放了一盏灯,上头罩了个鹅黄色的灯罩,打得床边两个人看着对方,都觉得暖融融的。
端王那千斤重的担子也要被融化了,他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吐了口气。
何明德摘下了他的面具,端详了一下,问道:“不高兴吗?”
端王摇摇头。
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高兴。
只是突然有些困惑,人和只晓得撕咬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何明德也不再追问,只是拍拍枕头,道:“王爷累了的话,我给王爷按按头。”
端王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竟果真规规矩矩脱掉了靴子。刚要脱衣服,忽然又顿住了。
“怎么了?”
何明德就看着这人,刚解开衣扣,就一脸为难。何明德还以为他又换了个款式的衣服,被穿脱难住了。刚要帮忙,便见端王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了他。
何明德打开盒子一看,便见这盒子里都是鸽子蛋大的珍珠。纵然是在烛光下,翻转之间,珍珠之上也有流光。
他不明所以地一抬头,便见端王有几分愧疚之意。
“王府能动的东西,我都留给皇兄了。这盒东珠,虽少了些,却也价值万金。”
“本王、我……送你这个,是想告诉你,虽然王府现在是穷了些,但是养你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