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鞠又称马球,一直是长安士族风行一时的娱乐运动。长孙蛮前两年头一回接触,结结实实摔了好几个跟头,才在司青衡手底下学了点真章。
教坊司的乐工们早排好了架势,击鼓传乐,声势浩大,一时间球场内沸腾如潮,等两方队员入场时,气氛更是推到了顶峰。
长孙蛮这一队大多是平就殿同窗,均是些年纪尚轻的少年。平就殿诸人身着红锦袍,脚蹬长靿靴,骑乘骏马策入球场。
而另一方入场——
看台欢呼声猛然爆发,更有甚者尖声大叫。对比一番下来,长孙蛮很不是滋味儿的瞅了两眼,看见太常卿家那位一向端方守礼的小女儿脸颊通红,一个劲儿朝人挥帕子。
恭坐少帝身侧的太常卿老脸一红。接受到同僚连番打趣,太常卿遮住脸,连忙擦起热汗。趁空从袖角下瞄去几眼,到底是哪家儿郎让他闺女如此……不成体统!
却见那群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玄袍紧束,手执乌杖。细细打量一番,还俱是些熟悉面孔:公西家素有美名的小儿子,廷尉左监独子、就连御史中丞前不久刚认的小舅子也来凑热闹……渐渐近了,太常卿眯瞪着老眼,总算窥见了中间那名金相玉质的少年郎。
诶诶诶,这不是魏老狐狸家的小子!
少年勾着缰绳,乌黑骏马放缓蹄声,不紧不慢地从后策来。他垂眼接过月杖,微微躬身间,革带一绷,紧束的翻领圆袍隐约描出笔挺窄腰。这会儿他夹着马腹,修长有力的腿从袍下露出,更衬得身姿如松。
“晋陵君——”
看台上的少女们疯狂呐喊,摇旗助威的少年们心潮澎湃。
太常卿瞧了老半天,总算捋清了最近长安知名人士晋陵君其实是魏家小子。
马场地平滑如砥,两方各立了一道小门。作为幼时学业上的老对手,队长文曦先行一步带人过去“友善问好”。长孙蛮慢吞吞跟在后面,座下白蹄乌似也感受到主人心志,刨着蹄子万分别扭地磨蹭着。
守在场边的禁军抽抽嘴角。
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小声提醒道:“郡主,这土面才压实过。再刨个坑出来,当心一会儿跑马时摔着……”
长孙蛮一巴掌呼在马儿头上,面不改色说:“这几日喂太饱了,它胀得难受,想吃土改善一下生活。”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怎么磨蹭,该上场时还得上场。是骡子是马,总得拿出来溜溜吧。
魏山扶却好整以暇地等了她许久。
眼见那人没有半点离去的念头,一人一马杵在场中央,大有长孙蛮不过来问好就不走的架势。
没法子。
众目睽睽下,长孙蛮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说了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友谊第一?”他微挑眉梢,似被逗乐了,眼里带着笑意。
怎么看都在意有所指她之前破口大骂的“友好”行为。
长孙蛮脾气上来了。
月杖一挥,白蹄乌甩尾欲行。她坐在马背上,锦袍飞扬,顾盼间横眉扬声:“废话少说,二十筹击鞠,咱们赛上见真章!”
小巧七宝毬凌空飞来,长孙蛮率先一杆击球,传给林滢,文曦立时带人格开玄队人员进攻。
平就殿里常设马球娱乐,他们平时便玩得熟悉,之间协作更是默契不说。或许单个儿拎出来都没什么亮点,但这项运动重在团结,合作好了扬长避短,没配合好那就是一场灾难。
林滢转着月杖,七宝毬在她杆下左右连摆。或许是玄队轻敌所致,对一个小娘子未使全力,林滢轻而易举突出重围。见此情况,不少人迅速聚拢成合围之势,文曦等人赶不及阻拦。
突然,听得一面高声“球来”,林滢想也不想,朝那方向瞬时打出一球。
凭借身材娇小,再加上年纪不大,玄队少有人提防,突出包围圈的长孙蛮早已候在外面。
这会儿她拉紧缰绳,回马振臂一杆——
木球高抛如影,带着疾风狠狠电射入门。
“球进了!——”
“红队,计一筹!”
看台气氛一度沸腾到极点。
人群欢呼声中,长孙蛮策马回首,红袍张扬如烈火,遥遥之距的少年郎君对上她目光。
“你、不、行。”她极尽夸张地表露唇语。
诚如诸人所见,首球失利,晋陵君当场黑脸。
第章 春秋
日头高挂,场中黄土飞扬,马儿尽情挥洒汗水,蹄声响亮。
在红队又一次击鞠入门后,此时比分已相差五筹。玄队里尽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平日自诩精通玩乐,如今打不过一群书呆子,自然觉得跌面。
不多时,队里爆发了不小的争执。
魏山扶没开口说话。他只是抬眼看了两下闹事人员。
旁边打马经过的公西璧倒先开口了:“孙渺,你来看住人。鲁元直上来中传。”
孙渺鲁元直正是方才起红脸的两位。他们一位是廷尉左监独子,一位是光禄丞表亲,前者执掌诏狱刑罚铁面无私,后者殿前近侍帝王红人。天生就是互看不顺眼的冤家。
公西璧出言调停,本以为这两人能歇歇嘴。谁料鲁元直一声嗤笑,“哟,恕我眼拙,竟没注意到公西郎君也来了。您久不入长安,想来是不记得马场上的规矩。”
说着,他扬手挥鞭。也不知是故意无意,两人离得近,那条粗砺鞭子差点扫在公西璧脸上。若非他躲得及时,只怕当场就要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