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纪若昙的魂如今到了哪里,可有渡过忘川,转世为人?
许娇河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下意识为死鬼夫君发起呆。
纪若昙辉月似的容颜在她眼前转过一遭,忽地朦胧的线条和冷寂的眼慢慢有了具体的形象——凭空而生的他跪坐在许娇河的面前,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从肩膀到腰杆都修直若柏木。
“……?”
许娇河以为自己因太过希望纪若昙能活过来给予庇护,而横生出迷乱的幻觉,抱着小腿的手指不自觉向前伸出,想要触碰他如雨中花枝般低垂的漆黑眼睫。
手又被捏住,熟悉感觉沿着相触的掌心刺激着后知后觉的意识。
肌肤相贴的须臾,纪若昙见许娇河的眼从茫然瞬间变成了惊恐,薄绯嘴唇一张就要发出尖叫。
他无奈地松开手,又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对方的唇前:“嘘,不要出声。”
纪若昙顺势将另一只手中的青光注入许娇河的额头,又将自己捏造的记忆从她识海中抽取而出。
“许娇河,醒过来。”
他专注地低唤道。
譬如惊雷的响指在茫然的记忆里打响,那些娲皇像内真实遭遇的经历如数重现。
许娇河扩张到最大的瞳孔收缩起来,她聚焦视线,重新回到纪若昙的面孔之上。
“……夫、夫君。”
“母亲为保你我安全,集大乘期之力在柳夭剑上下了一道禁制,禁制范围之内,我们可以正常交谈,只要弄出的动静不是太大,哪怕宗主本人亲自到访,亦难以察觉。”
纪若昙唤醒许娇河的真实记忆,便将触碰她的手收回,背到了身后。
他语气淡淡地叮嘱着许娇河结界内相关的事宜,平静的情绪和娲皇像内遇见叶棠时并无半分区别。
许娇河听话捂住嘴,大眼睛滴溜着乱转几圈,用气声问道:“夫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常交谈,也不用这么小声。”
“噢。”
许娇河放下手,又不小心擦过纪若昙雪色的衣摆——两人的距离太近,怎么相处怎么别扭。
于是她退后了一点,双手撑在两腿间,望着对方眼巴巴地问:“为什么夫君会提前猜到叶流裳的所作所为,及时把我的记忆抽取出去,又换了团假的进去应付他们?”
“还有还有,攫念术释放的时候,那些多出来的纪云相欺负我的画面,也出自夫君的手笔吗?”
“不过那些记忆出现得那么突然……会不会引起叶流裳的怀疑哦?”
许娇河理所当然地没有向着纪若昙替自己出气的角度想去。
毕竟这么些年,尽管她仰赖无衍道君的名声过得随心所欲,可归根究底,纪若昙的态度一向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成日在后山的洞府中醉心修炼、望证大道,也无谓自己打着他的招牌横冲直撞。
许娇河问了许多,纪若昙一个字也没答。
他的目光落在她退后的动作上,道:“你虽成功完成了参拜母亲和娲皇像的仪式,可繁阁之内水深似海,你一个人独木难支,还是把管理权分出去一半,与如梦世同享比较好。”
纪若昙甚少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只是其中的内容,一大半皆是质疑许娇河的能力。
这半个月不见,自己惦念了他多回,还衷心地盼望他下辈子投胎能够白日飞升。
结果纪若昙一回来,温存也没有,解释也没有,反而开始数落起自己没本事。
许娇河撅起嘴,心里半羞半恼,忍不住抬高声调道:“你为何不去问问你那一个劲怂恿我夺权的好徒弟?我本懒得管这摊破事,若非不想让你的产业落到纪云相手里,我又怎会遭受如此耻大辱?”
倒打一耙,是许娇河活到现在最擅长的本领。
她说得又急又快,三言两语把自己描述成坚守夫君产业劳苦功高的贞洁烈妇。
纪若昙无言半晌,从衣襟内掏出一份卷起来的白绢,递到她手里:“你要钱,繁阁的账面可随意支用,若有其他需求,便取从灵宝戒中取一张我亲手制作的讯符,发绝密消息给这名单上的人。”
许娇河接了白绢,犹在气头上,却是不愿意看。
她听纪若昙提到灵宝戒,突地记起那在藏宝库中找到的《惊剑册》仍被她封存其中。
白光一闪,一本与话本式样无异的蓝皮书掉在二人中间。
许娇河拾起书对纪若昙抱怨道:“还有这个,拿到的时候可吓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前段日子有个魔族半夜摸进我房间,逼我交出你的《惊剑册》,我说我不知道在哪里,他差点掐死我——”
说着说着,她猛地停下。
手指拽住青年垂落的衣袖,望向他渊寂的眼道:“……那天融入柳夭剑救我的人是你?”
“不用觉得惴惴不安,《惊剑册》上亦有我的禁制,除了你我,只要你不想,谁也看不到。”
纪若昙再次转移话题。
他虽没有道明,许娇河的心到底软了几分。
救命之情在前,她那反抗纪若昙的心思淡了些,乖乖点头应承一声。
纪若昙又道:“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不能继续住在虚极峰,要尽快搬出来。”
这话没头没脑,许娇河不解,问道:“为何?”
纪若昙寄居柳夭剑内,将许娇河这些天与众人的接触看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