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书册搁在炕几上,执起茶壶,玄烨却按住她的手,“不用,朕不渴。”他目光看向佟茉雪放在炕几上的书,好地拿起,“这是什么?”
待看清楚封页上工工整整的“十万个为什么”六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佟茉雪以为他笑自己字难看,脸一红,忙道:“我最近时常有练习,这字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
玄烨见她微红的面颊,面容也娇妍几分,心中稍稍好受些,随意翻了翻书册道:“紧张什么,朕没嫌你字丑,这是你汇编的故事集?”
佟茉雪点点头,解释道:“这是一本启蒙读物,我摘录了古书中能发人深省的故事。”
玄烨掂了掂手里薄薄的册子,甚为好笑,“就这,能引发人十万个思考?”
佟茉雪见他这态度,又回到了本性,先前的小意温柔还真是转瞬即逝,她撇撇嘴,没好气道:“所谓管中窥豹,以小见大,小孩子若是能从一个个小小的故事里,得到诸多启发,也不是没可能引发十万个思考。而且,人家这是夸张,非要拆台,真的是……”
真的是聊天终结者。她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变成喃喃自语,最后成了腹诽。
玄烨失笑,也不逗她了,认真道:“朕翻看了下,你这启蒙读物很好,孩子在你这儿养着,朕很放心。”
佟茉雪翻了个白眼,这是真的将她这里当托儿所了不成?
玄烨见她这模样,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望着她,只挑些朝堂上有趣的事情与她闲聊,也不提多次暗产的事,怕她伤心。
接下来的日子,他果真信守承诺,每日都会来看望她。有时是午后小坐片刻,有时是晚上过来歇息。
但玄烨即便是留宿在承乾宫里,也不再近她身,无非是小意温存后,就抱着她入睡了。
佟茉雪猜测得出他因何如此,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既然决心已定,便也横着心不再犹犹豫豫了。
郑远彬照常每日来给佟茉雪请平安脉,时不时的,太医院还会安排些生面孔过来给她看诊,有时会开些和阴甘温的方子,让她每日煎服。
佟茉雪觉得自己哪里用得着整日喝药,时常背着人偷偷将药给倒了。
眼看郑远彬请完脉后,面上细微表情一日比一日多,佟茉雪居然也察觉出自己身体大不如前。
她一开始只当是先前寒凉之物用多了,以至于冬日里屋里虽烧着地龙,但四肢却冰凉畏寒得很。
直到四月里天气渐渐开始暖和了,这畏寒的毛病也未见得有多少好转,甚至有时处理起宫务来,也提不起精。
前些日子,玄烨还将卫贵人诞下的胤禩阿哥抱到承乾宫来养,说的是男孩儿多些阳气足。
佟茉雪拗不过他,养了一月。但胤禩离了亲娘,每日啼哭不止,吵得她晚上都没法入眠。
她半夜起来抱着胤禩哄了几次,总算让小娃娃有了安全感,连续几日不再闹腾。
却在玄烨过来歇息的某天晚上,又哭闹了起来,顺带吵得西配殿的胤禛也跟着哭,于是次日玄烨就将胤禩发配到延禧宫给惠嫔养了。
这日晴日暖风,雅拉约着昭云来承乾宫找她小聚,佟茉雪前两日染了风寒,身体难受得很,便让乳母将胤禛抱去了永和宫,这日才稍稍好些。
昭云是个轻度的社恐,被雅拉硬是拉着来了几次后,一来而去三人便熟络起来。
于是佟茉雪禀了玄烨,将管理后宫事务的活儿分了些给昭云。雅拉因为昭云加入后宫管理事业轻松了不少,她本来也不擅长处理宫务,当初也是赶鸭子上架,对这些事却始终没什么兴趣。
大家闺秀出身的昭云与她姐一样,应该家里都是着重培养了这方面才能的,看起账册来得心应手。
她们今日过来,佟茉雪便让人在梨花树下摆了一桌,三人悠闲地坐在树下喝茶。
今年的梨花开得尤其好,梨枝也抽了不少嫩条,花开后真真是一树的晴雪。
她俩有些日子没来承乾宫了,昭云见着佟茉雪,微微一惊。佟茉雪这面色,昭云再熟悉不过。
姐姐去世前的冬至日,她和额娘领了牌子进宫看望,当时姐姐就是这样,面无血色,情倦怠。
昭云抿着唇,迟疑着问:“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佟茉雪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不确定地问:“面色真有那么难看?”
雅拉仔细凝视着她,重重点头,“是不太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佟茉雪被她俩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对劲,要不是每日吃食都是小厨房做的,她都疑心有人给自己下毒了。
佟茉雪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困乏,她轻揉着额,没精打采地摇头,“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疲乏得很,吃东西也没胃口,做许多事也提不起精。”
雅拉忙道:“是不是怀孕了?”
佟茉雪身子往后一仰,没好气道:“承你吉言,谢谢哦。”
雅拉撇撇嘴,怀孕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事,她也不想怀孕,所以玄烨不来咸福宫,她也丝毫不在意。
昭云犹豫再三,还是状似无意道:“姐姐病重时,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精力不济,你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上心。”
昭华惨淡如霜的面容从佟茉雪脑海里一闪而过,惊得她后背瞬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昭云的话犹如一颗种子种在佟茉雪心里,迅速生根发芽,爬满她整颗心房。
孝昭皇后病逝前的那段时光,她是最清楚不过,她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在别人眼里也与那时的孝昭皇后相同。
次日,郑远彬过来请平安脉,佟茉雪观察着他的色,见他眉目间并不明朗,于是出言询问:“郑太医,本宫近日疲乏得很,是何缘由?”
郑远彬沉吟片刻,还是搬出老一套说辞,“娘娘气血运行受碍,气分不足而……”
佟茉雪不耐地打断他,“郑太医,本宫既然这么问你,必然是不想听你这番套话,病情轻重,你直言即可!”
她漆黑冷淡的眸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郑远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上位者无形的威压之势。
皇上曾下令不让他们将皇贵妃病重的情况如实相告,是怕她知道自己乃沉疴之身,会受不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