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少爷对于绝大部分自己没做过的事都抱有极大好心,背着小竹篓上山的一路都兴致高涨,甚至在前一天晚上跟犯了小学生春游综合症似的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得应春和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一早都没给人好脸色。
种杏树的地方不高,没爬多久便到了。自己家种的果树不像别处为了方便游客来采摘会特意做一个牌子,任惟不认识杏树差点走过,被应春和从后面一把拽住了衣摆,像揪住他的尾巴迫使他停下。
“到了。”应春和面无表情地道。
任惟口中瞎哼哼的歌声也终于停下,他哼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自改歌词为“摘杏子的小伙子,背着一个大箩筐”。
由于他这次好歹没有跑调,应春和宽容地隐忍了他一路。
任惟第一次见到还长在树上的杏子,抬头看了看郁郁葱葱的树叶间一个个黄澄澄的杏子,个头不算大,但看起来都很饱满,凑近了闻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我们怎么摘?用棍子打下来吗?”任惟经验不足,看着明显比自己与应春和都高出许多的杏树提出疑问。
“打下来摔地上就全烂了,你还吃什么?”应春和迅速反驳了任惟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后淡淡道,“爬上去摘。”
任惟一愣,是实打实的愣住了,仿佛在他的选项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个选择。
“要爬树啊?”好半天,应春和才听到任惟明显有几分犹疑的问题。
应春和眉梢一挑:“不然呢?”
任惟又一次用目光丈量自己的身高与枝头的距离,再看了看明显不够粗壮而且看起来无处下脚的杏树,无所适从道:“这怎么爬?”
应春和本就是一说,根本没指望任惟这个大少爷真的爬树,再说了任惟的脚才刚好没多久,万一爬个树将脚又扭了那才麻烦呢。
他终于不再逗任惟,拍了拍手,轻笑一声“逗你玩的”,而后走到树下一手抓住那树桩,三两下爬了上去,动作干净利索,令任惟一时看呆了。
任惟惊讶地看着已经站在树梢上的应春和,只见他用脚施压,将树梢踩弯,让任惟的手刚好能够到,才轻描淡写地道:“摘吧。”
这一举动不仅让任惟免去了爬树的狼狈和辛苦,也让任惟能够有自己摘杏的体验,不可谓不周到。
任惟抬起手将杏子从枝头上一个个摘下,正摘着突然被应春和一声呵斥:“诶!那个青的你别摘!”
却是来不及了,任惟的动作更快些,已经将那颗外表青绿只见到些微淡黄的杏子给摘了下来。
应春和实在无言以对,没想到过少爷连水果熟不熟都没法自我判断,连送到手边的东西都还会出错,沉默片刻才道:“你没看到那颗是青的吗?这都没熟,吃起来很酸的。”
任惟已经将其他摘下的杏子放进了竹篓里,手上只剩下那一颗青杏,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又用手指捏了捏,果然发现跟熟了的黄色杏子有所不同。这颗捏下去还很硬,不如黄杏那般软。
可是任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我觉得这颗看起来很好看啊,你不觉得他绿绿的很漂亮么?”
应春和撇了撇嘴:“我给你头上也弄点绿的,你看好不好看。”
任惟:“……”
生米已成熟饭,离了枝头的青杏也不能再回到枝头,应春和放弃跟任惟继续争论,只是道:“拿回去这颗你自己吃,我反正不吃。”
“我自己吃就自己吃。”任惟将那颗青杏也放进了竹篓里,丝毫不介意等会回去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代价。
应春和指挥他到另一边树梢底下站着,郑重其事地叮嘱:“这下你可别再摘青的了。”
由于光照不均匀,有时候同一枝头上的杏子生得也颜色各异,有的全黄了,有的半青半黄,有的则还是青绿的。
应春和对任惟实在不放心,只好多次叮嘱,仔细盯着他看,好几次劝阻,这才让任惟没再摘下不熟的杏子。
他们两个人能够吃的实在有限,摘了满满一竹篓后就停了下来,原道返回。
回到家里,应春和先收拾了一小袋杏子出来,打算下午带过去给外婆。剩下的,一部分用来泡酒,一部分用来吃。
应春和将洗好的杏子装在水果盘里端出来时,就见到任惟正把头上那顶应春和担心他会被晒黑的竹编渔夫帽摘下,露出底下汗涔涔但好歹依旧白皙没被晒黑的脸,但他的手臂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山上过于充足的日光晒得通红。
应春和放下盘子,皱着眉数落起来:“任惟,出门前我不是让你涂防晒霜了吗?你没涂吗?”
任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懒得涂就没涂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没那么精细。”
他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想快点把这件事揭过去,伸手去拿盘子里洗好的杏子:“诶,杏子你洗好了?我尝尝。”
手还没能碰到杏子就挨了应春和一记拍,力道倒不重,只是语气不好:“先别吃,坐这等着。”
说罢,应春和就皱着眉折返回了厨房,不一会儿从厨房里拿出来两条包裹着冰块的毛巾。
他将两条毛巾都敷在任惟被晒伤的手臂上:“敷一会儿。”
“哦。”任惟坐得端正笔直,乖乖地将手臂也伸直了敷好冰毛巾,一动不敢动,像是上课被迫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学生。
应春和瞧着他这样子又觉得好笑,出言挤兑:“你还说自己不精细呢,少爷。你行李箱里的东西我可看过,什么护肤水、剃须水、漱口水、护手霜一样都没少带,没人能比你活得更精细了大少爷。”
任惟带来的东西不止放在行李箱,来离岛的这些日子为了方便已经直接堆放在了洗漱间的洗手台上,将应春和寥寥无几的零星物件都快要挤到角落,像株外来入侵植物一样强势地、生长迅猛地占据应春和的生活空间。
任惟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那些精致的习惯是他在北京和美国一直养成的,是必要的礼仪,是维持风度的方式。
他心里其实算不上喜欢,但因为其必要性和重要性一直坚持了下来,到离岛之后,虽然心里清楚,这样会让他过于紧绷,也与离岛的松弛生活有所不符,但是习惯难改,他到底没改变。
见任惟一时半会儿不说话,应春和心下叹了一口气。
得,他把人说得心里别扭起来了。
“任惟,你别扭什么,你以前冬天的护手霜还是我帮你涂的。”应春和无奈道,心想他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之前任惟每次涂多了护手霜还会将多余的护手霜擦到应春和的手上。两个人手背对手背,再手心对手心,互相蹭来蹭去,将护手霜在手上抹匀。
这话说完,任惟的表情有所松动,但似乎还有些别扭。
应春和思忖片刻,又道:“其实你剃须水的味道我很喜欢,还挺好闻的。”
任惟的剃须水是淡淡的薄荷味,闻起来有点像薄荷糖含片,在每个早晨与任惟贴近时,应春和都能够从任惟身上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气味,舌尖就好像也因此裹住了一颗薄荷糖含片,些微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