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从袖管里取出他的烟管,递到他面前:“大夫给你疗伤的时候解下来的,我怕弄丢了,就替你收起来了。”
莫迟伸手要接,杜昙昼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你现在不方便,还是我先帮你拿着吧。”
莫迟色如常地点点头。
杜昙昼的拇指正好按在那个“周”字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这烟管是你买的?”
他语气稀松平常,听不出半点试探的意味,视线却在刹那间紧盯向莫迟的脸,试图在那双亮如水洗般的眼底找到些许动摇的痕迹。
“嗯,差不多吧。”莫迟语焉不详,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杜昙昼下颌一绷,默不作声将烟管塞进了袖中。
莫迟摸了摸腹部的绷带,忽然想起后腰处的伤,动作不自觉一滞,侧头看了看杜昙昼,正好与他目光相撞。
“你……”莫迟欲言又止,停顿半刻,随后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色问:“你见到我背后的伤了?”
杜昙昼摇头:“大夫给你包扎的时候,时方砚正好来找我处理辛良遥的事,我就出去了,怎么了?不舒服?”
“……没什么。”
杜昙昼沉下声:“莫迟,不要瞒我。”
莫迟盘腿坐起来,手肘分开撑在膝盖上,半天没有吭声。
杜昙昼近距离看着他,他面色苍白,眼茫然而困顿,嘴唇干燥起皮,纤长的脖颈下是凸起的锁骨。
肩头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后背的肩胛骨在厚厚的绷带下依旧明显。
顺着脊椎往下,又是一圈圈缠绕在腰际的绷带,后腰隐没于白布后,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样。
杜昙昼视线一点点往上,又凝望向莫迟的面容,他的眉宇间有种难以掩饰的疲倦与空茫。
“莫迟。”杜昙昼扳过他的脸,用袖子按去他额角浮出的冷汗:“处邪朱闻已经指示辛良遥对我下手了,虽然我还不清楚理由,但如果你害怕我知道得太多,对我有所隐瞒,等真出了事,我只会不明不白地死掉。”
莫迟表情一凛:“你不会死的。”
“这种事谁也说不准。”杜昙昼望进他眼底:“你舍得我当个稀里糊涂的短命鬼吗?”
莫迟沉默不语。
杜昙昼拉过他的手,弯下腰去,把脸深深地埋在他掌心。
“别。”莫迟本能地缩起手指,生怕粗糙的指腹划伤了杜昙昼的脸。
杜昙昼却贴着他的手心,战栗地呼出一口热气,低声喃道:“不要骗我,不要把我隔绝在外,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莫迟怔了怔,少顷后,他动了动拇指,在杜昙昼脸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会……会喜欢我。我很普通,当夜不收也做得很失败,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莫迟扯起嘴角,本想自嘲地笑一下,低头见到杜昙昼伏低在他身前的模样,笑意又被苦涩取代。
杜昙昼胸腔被涩意填满,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用力一戳,忽然抬起头,抓着莫迟的手,吻上了他的额头。
“你很好,反而是我不够好。”一吻结束,杜昙昼抵着他的额头,与他视线相接:“你是大承最出色的夜不收,而我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文臣,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曾经想过,要是你只喜欢我的脸,那就太好不过了,因为我至少还有这张脸。”
他眼底闪过一丝患得患失的惶恐,但更多的是无法克制的爱意。
莫迟眸光一闪,仰脸亲上了杜昙昼的唇角。
唇舌相触,呼吸热烈缠绕,莫迟的心紧得发痛,又迅速在齿间的厮磨中温热地化开。
他的手搭在杜昙昼肩头,模模糊糊的亲吻中,感觉到掌心下结实的肩背肌肉立刻变得紧绷。
杜昙昼想要抱他,又怕碰到他的伤,两只手牢牢按在他脑后,将他摁向自己,渴切地回应他的吻,又像是在索取更多。
“外面……有人过来了……”炽烈的亲吻中,莫迟听到屋外的走廊声,含含糊糊地提醒杜昙昼。
“不用管他们。”杜昙昼不愿意结束这个吻,贴着他的嘴唇呢喃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莫迟分心去留意外面的动静,杜昙昼在他舌尖轻轻一咬,莫迟一个激灵,杜昙昼含着他的唇瓣含混道:“……这是走的惩罚。”
莫迟后退了少许距离,气喘吁吁地说:“真的有人,他马上要进来了。”
杜昙昼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眸色深沉漆黑,声线带着沙哑,呼吸急促而干涩。
他没有再亲上来,可也没有松开莫迟,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眼底写满执拗不安。
莫迟捧起他的下巴,在他脸颊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杜昙昼才终于心满意足了似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把手从莫迟后脑滑了下来,正了正凌乱的衣襟,旋即听到了屋外的敲门声。
“杜大人。”来人是时方砚:“陛下关于辛良遥一事的旨意已经传到州府,您到正堂来一趟吧。”
不久后,馥州府公堂之上,杜昙昼惊讶地见到了穿着常服的冉遥。
“冉大人这是——?”
冉遥苦笑了一下,对杜昙昼拱拱手:“从今日起,下官就不再是馥州刺史了,陛下有旨,将下官贬到南方去了。”
杜昙昼了然。
冉遥还带着点后怕:“不瞒杜大人说,当时辛良遥是焉弥人这件事刚传到下官这里,下官连棺材都备好了,想着此番不是砍头也是流刑了。没想到陛下如此宽仁大度,只是贬了下官的职位,到底留了下官这条命在。”
杜昙昼道:“南方的越州虫蛇众多,瘴气频生,冉大人也要保重自身,只要你在政事在勤勉谨慎,想必起复之日不会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