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寒风太凛冽了,吹得萧煦的眼有点酸涩:“……查到什么了吗?”
白鱼脸上的愧疚一闪而过:“禀陛下,时间太久了……属下……”
他们不断缩小范围,确定怀疑地点后地毯式搜寻,才找到萧煦的骸骨,但距离出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里,风吹雨淋,有再多的痕迹,也在时间里消磨了。
萧慎又开了几次锁扣,但不知为何,一直打不开,他最终垂下手,在河岸边踱步,冬日无定河的支流仍旧奔腾着流向远方,水花拍打着岸边的石头,仿佛不停歇的欢快歌谣,萧慎将这处地方都走了一遍后,停在了半块足有膝盖高的石头前———那块石头像是被人用劲力一分为二了,断面平滑,只是断口最上端有一抹暗色,像是血迹浸到了石头里。
萧慎看着那处血迹,目光微微放空。
除了这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萧煦为何被逼到了绝境、他不知道萧煦死前究竟如何痛苦、他不知道萧煦最后……有没有怨憎于他……
他与萧煦并非一母同胞,他们是在萧国那个吃人的宫廷里一起扶持着长大的兄弟,在他最终登临大位后,他给萧煦的封号是长乐王。
盼着他一生如同他的封号一样……一样长乐未央……
到底是奢望……到底是强求……
萧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连日以来的案牍劳形,数日披星戴月的疾驰如同海啸般上涌,尽数吞没了他。
喉间有些腥甜,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身边白鱼的惊呼:
“陛下———”
祝凌骑着马溜达在返回的路上,这次和去昌黎郡时不一样,她不再像原来一样争分夺秒。在保持一定速度的情况下,她该吃吃该睡睡,好不惬意。
就这样走了六七天,祝凌走到了琢郡最热闹的县城,因为除夕的缘故,县城里挂着灯笼对联,团圆饭的香味在街上飘荡,不时有几个咋咋呼呼笑嘻嘻的孩子在大街小巷里乱窜,笑声飘荡得老高。
受这样气氛的感染,祝凌脸上也露出了笑,她牵着马在街道上慢慢走着,青石街道两旁,支楞着不少简单的摊子,有的摊子上卖手绘的木头面具,有的摊子上卖糖画,有的摊子上卖编织的红绳和女儿家的木簪……因为到了年底,不少百姓手里都攒了些余钱,放眼望去,都是一家人出来游玩,有年轻少妇牵着孩子,有一两岁的稚童坐在父亲肩头,有总角的孩子扯着父母衣角……团团圆圆、阖家欢乐。
有一处摊子前聚集的人特别多———是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摊子上摆了一块木板,木板上插着十几根木棍,木棍上彩面制成的动物和人看起来惟妙惟肖,祝凌看到最角落里有一个小女孩,态竟与阿英有几分相似。
祝凌牵着马上前:“老伯,这面人怎么卖?”
“五十文一个。”支摊子的老伯笑眯眯地说,“不二价。”
祝凌在永宁城也是买过一些摊子上的东西的,她记得面人的价格好像没这么贵:“这价格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问话的少年郎生得清俊,又脸上带笑,被问了很多次的老伯也不觉得麻烦,而是细细解释道:“我这面人的面是上好的面,面里还掺了香料,放屋里能留香好几日。小公子不妨细看,这手艺是不是比别家都好?”
祝凌细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老伯确实所言不虚,人物和动物都做得精细,颜色造型都好看,尤其是眼睛,更是有韵,确实值这个价。
祝凌本就不差钱,问一句也是习惯使然,想到那日送别她时眼睛红得像个兔子的阿英,不由笑道:“那老伯您给我捏个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黑白分明,头上扎一对金铃铛。”
她指了指木板角落那根棍子上的面人:“和那个有几分像,唔……怀里再抱个小兔子吧。”
“好嘞。”那老伯笑着应了一声,因为他收的贵,即使他手艺好也有不少人舍不得买,毕竟这东西不实用,买来只是哄小孩开心,所以大多数人只是围着看看罢了,“保证和您要求的一模一样!”
老伯捏面人的时候,祝凌沉思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回书院后有可能面对的一切,又忍不住开口:“您再帮我捏个小人,要宽袍大袖、素色衣衫……”
既然捏了阿英和老师,那其他人也不能落下,祝凌还指望着其他先生帮忙挡一挡呢,随后又要了好几个小面人,喜得那老伯眉开眼笑。
小圆球在意识空间里发出疑问:【你买那么多面人干什么?】
祝凌认真地回复它:“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噫———】小圆球故作害怕,【你好狡猾哦!】
萧慎因为哀恸和疲惫陷入了昏迷,龙骧卫和白鱼卫只得暂时将他带到长留山附近的镇子里,白鱼卫中有人会医,在为萧慎诊治后便开出了一张药方,让其他人去抓药。
镇子本就小,药材品质也一般,龙骧白鱼几乎跑遍了整个镇子,才堪堪收集到了药材熬出了一副药,但第二幅药里却缺了一味山参。
“陛下的情绪引动了体内旧伤,唯有上了年份的山参效果最好。”跟随萧慎入燕的白鱼卫首领皱着眉得出结论,“至少要与第一副药中的山参年份差不多。”
“首领……”向他回报的白鱼卫面露难色,“那药铺掌柜说刚刚的山参,已经是他近几年收到的品质最好的山参了。”
小镇子里的东西匮乏得很,白鱼卫首领在屋内踱步了几圈,最后道:“带我去见药铺掌柜。”
商人逐利,若是以大价钱相诱,说不定还能拿出更好的来,若是真的没有,他便从掌柜那里问出挖参人,雇他去就是了。
在确保完萧慎身边的防守安全,白鱼卫首领进了药铺,药铺掌柜见刚刚买走山参的人转眼便带了一个气势更强的人进来,心里叫苦不迭:“小店真的没有年份更久的山参了!”
白鱼卫本就擅长收集情报,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首领更是其中翘楚,掌柜的态与语气都证明他并未说谎,白鱼卫首领的色缓和了些:“掌柜莫慌,我只是想找掌柜问挖参的人。”
“您是想雇那人挖山参?那怕是不行了。”掌柜遗憾道,“那挖参的人早就去世了,是他女儿将那山参卖给我的。”
白鱼卫首领目光一凝:“去世了?”
“是啊。”那掌柜唏嘘道,“幸亏他死前给家里人挖到了那根山参,不然他家现在病的病、小的小,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白鱼卫首领善医,那根山参买回来后由他亲自接手,根据那山参的品质看,应是摘下来不久后便炮制了,虽说手法稚嫩,但做的细心,步骤也算正确。若是那挖参人死前挖到的,必不会交给孩子炮制,若是挖参人是为了挖山参死掉的,那孩子骤逢亲人去世,还能这般及时耐心地炮制?
那参摘下来不超过两月,还新鲜得很,更何况,山参作为燕国的特产之一,只长在悬崖峭壁上。
长久浸淫情报的白鱼卫首领敏锐地察觉了些许不对,他们在寻到长乐王尸骨后,也曾派人来过这座小镇,但却一无所获。如今有了一点相关的线索,由不得他不在意。就算怀疑错了,也只是浪费一点时间罢了。
“掌柜———”白鱼卫首领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我想听听那挖参人一家的故事。”
他将银票往前一推,眉目间带着审视:“我这人向来大方,但最忌讳别人说谎。”
等面人耽误了一点时间,祝凌出城,便比她预计的晚了些。傍晚时,她还在道路上策马急驰,忽而,有打斗声传到她的耳边,隐约还有救命的呼喊,祝凌想了想,还是调转马头,但她没有冒昧上前,而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了看,确定呼救的人是真的遭到了抢劫,而不是做戏后才开技能,内力外放救人。
抢劫的人不过一些流寇,在祝凌的帮助下很快就被打倒,商队的人将他们绑起来,准备到了城池就去报官,领头人从队伍中走出来,遥遥地向祝凌施了一礼。
“不必上前。”祝凌骑着马站的远远的,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