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舷不由自主地微微摇头。原来这双完美的艺术品并非上苍创造的原生杰作,而是有人为干预。但此刻,他更希望这双手是它与生俱来的样子,尽管那样它就不再完美。
杨舷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抚过尹东涵的疤痕:“你为什么要剪虎口?就为了多弹那几个键?你不疼吗?”
“也就术后疼个三四天,现在真的没有感觉了。”
尹东涵将手张开,抻拉着他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十二度手:
“而且跨度小真的受限,之后拔技术上难度也是很困难。”
杨舷现在只要见到尹东涵抻开的虎口,就自动脑补虎口开刀的血淋淋的手术过程。
他不敢再想,一把握住尹东涵抻开的手,将他拇指和小指合拢。
尹东涵指节突出,很骨感,紧握着还有点硌。
杨舷张开手,比在尹东涵的手前。拉小提琴的手,比那双常年游走于黑白琴键上的那双要小上一圈。
“我手小,我照样能拉帕格尼尼,我十四岁也能拉帕格尼尼。什么受限不受限的,你不是怕你技术不好,你只是怕别人觉得你弱。音乐是人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你没理由迁就它!”
尹东涵就势握了握杨舷的指尖,风轻云淡地平复着杨舷心里那份不明来由却不可遏制的焦急:
“有可能,我早就把它当成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了,所以才会为它做一些傻事。”
“这件事上,我实在没法认同你。”杨舷叹了口气,后悔刚才的情绪失控。
他是真的看不了尹东涵对苦难甘之如饴,但自己尚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去干预什么。
杨舷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因刚跑完一千米又和尹东涵长篇大论了一通而干得发涩的嗓子。
“杨舷,我也想喝水。”见杨舷拧上瓶盖子,将矿泉水瓶放到脚边,尹东涵轻启有些干裂的双唇。
“我给你买瓶去。”
“我就喝一口,你的给我就行。”
杨舷屁股刚离长椅又被尹东涵摁回来。他亲眼看着尹东涵拿起他喝的只剩半瓶的水,仰头,与瓶口离了不少距离。白衬衫领子上露出的喉结,因咽着水流而咕咚咕咚地上下滚动。他脖子后倾,几滴水珠流出嘴角,在唇角和下颌之间划出一道直线。
尹东涵喝了小半瓶,单手拧着瓶盖,另一手屈着手指,用第二指节沾掉嘴角的水珠,静静地望着杨舷。
杨舷目光闪躲,游走在尹东涵周围,就是不敢聚焦。他怕现在与尹东涵对视,无论是多清白的眼,都会发酵出色与授的意味。
操场上,男生们在踢球,大呼小叫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杨舷却偏偏听得到自己那强烈到荒诞的心跳声。
变态吧,我是变态吧……有什么可看的,你自己不长喉结吗?
杨舷狠狠眨了眨眼,将那些东西从脑中清除。本来还对尹东涵的“自虐式努力”生了点气,现在心里除了那种波澜之外,什么情绪都没有了。